第三十四回 交绝转圜时登山痛哭 情参还璧后拍手惊呼(第3/3页)

到了第三日,上午八九点钟,果然旅社的茶房跑进来报告,说是有位于先生要见。玉娥就知道是于水村来要那卷画稿来了。于是先夹了那卷画迎了出来。水村正站在进门的过堂中,一见一个女子先夹了东西出来,便知是桃枝信上所说的朱玉娥了。因先点着头道:“朱老板,我是李老板写信叫我来的。”玉娥道:“我知道了。桃枝姐临走的时候,交给了这一包东西,让我转交给你。”说着,两只手就将布包递到水村手上去。水村接了布包卷,且不看里面,只向胁下一夹,停了一停,看着玉娥的脸色,突然微笑道:“李老板就是交下这包东西来,并没有说别的话吗?”玉娥道:“她晚上走的,我唱戏去了,并不知道。”水村又停了一停,微笑道:“她没有什么表示吗?”玉娥道:“表示是没有,只是回来的时候,哭了一顿,在床上丢了一条染着许多血迹的手绢。”玉娥在衣袋里一掏,掏出那条有血迹的手绢,交给水村。他先吃一惊道:“呀!这些血!”然后接着手绢道:“是哪里来的这些血,她碰破了哪里吗?”玉娥道:“我看她是割破了手指头。”水村道:“怎么把手指头割破的呢?”玉娥正要答复这一句话,里面有人吆唤,她说声对不一住,已经走进去了。

水村一时忧恨交集,却不知从何说起,在这门口也站不住了,夹了那一卷画,连忙回夕照寺去。因为包得很紧,在路上来不及打开来看。到了家之后,将布包赶快打开,发现了油纸,展开了油纸,才看到是自己的画稿,又吃了一惊。再将画稿一张一张清理出来,完全是自己放在各画纸店里寄售的。有些画稿后面,还贴有小红纸条,上面写明寄售的店名。哦!这可以明白了,一定是她在各书纸店里收买去的,怪不得曾有一家书店说,是个女子收买去的了。那末,其余各书店,当然也是如此。这样想着,在家也坐不住了,复自走出门,向以前寄售的各家书纸店去探问,果然所说一致,都说是一个青年女子收去的了。再问问那女子的形状,和桃枝的相貌,果然差不多。这样看来,决定是她,否则天下没有这样凑巧的事,总是一个年貌相同的女子把画收买了去。这一定是桃枝看我很穷,才把自己牺牲色相换来的钱,暗中来救济我。这种苦心,待我真不错,但是我却糊里糊涂,一点也不知道,真是辜负人家一片好心了。水村得了这个消息回家之后,也不告诉人,也不看书,也不作画,端了一把凉榻,放在瓜棚后静静地躺在上面。太阳已经是偏到西边去了,大半边蔚蓝色的天空,浮着几片薄云,让风吹着,在半空里移动。看去一座云山,一会儿工夫,变了狮子,一会儿又变了美人,一会儿又变了楼阁,那云彩的形式,只依着心里的幻想去变动。水村心里想着事,眼睛看着云彩,已不知身在何所了。这样的躺在凉阴地里,田野的东南风吹在身上,徐徐不断,一点汗也没有,所以也不知道天气炎热。整整的睡了两个钟头,身子也不曾动上一动。

莫新野原以为他在这里睡午觉,不必去惊动他,自己拿了一本书,也坐在瓜棚外看。正自把书看得有味,只见水村忽然由睡椅上跳了起来,拍着手道:“我就是这样子办!我就是这样子办!”当他如此一跳,新野正用手掀着一页书,吓得身子一颤动,嗤的一声,撕下一页书来。连忙站起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决定这样办?”水村一回头,看见有人在身边,才笑起来道:“我想一件事想出了神,不知道你在身边,对不住。”新野笑道:“这倒无所谓对得住对不住,不过我要问你一声,有件什么事,你会这样想出了神,难道还是为了李老板吗?”水村默然着。新野道:“那一定是的了,你既是如此想她,为什么前几天又和她决裂起来呢?”水村叹了一口气道:“春蚕到死丝方尽。我今天决计走了。”新野听他忽然说到一个走字,倒有些莫名其妙,便问道:“你要走,哪里去?现在还不能满意于南京吗?”水村于是将这个走字解释一番,新野也就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