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无可奈何留书权作别 似曾有意置酒即催眠(第2/3页)

第二日,二人去游虎跑云栖,万载青也没有跟着。万有光见桃枝能听他的话,心里也是十分欢喜。到了第三天,万有光因为有朋友请吃晚饭,赴约会去了,只剩桃枝一个人在旅馆里。当他在路上走的时候,却看到万载青坐了一辆人力车,飞也似的向湖滨而去。万有光心想,难道他就知道我要出来,趁着这个空子到旅馆去。但是他有一整天没见面,我这个约会,他如何能知道?他也许是路过,向别处去。就是到湖滨去,也不见得是到我的旅馆去,那末,是我多心了。自己如此想着,就放心去赴宴会。不过在宴会场上,自己总不能安心吃喝,好像有一件什么事,不曾解决。吃到甜菜上来,上过一道点心,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就起身告辞回来。他原坐的是汽车,他为谨慎起见,离着旅馆还有好几家店面,就把汽车停了,然后下车走回旅馆。见了茶房,摇摇手叫他不要惊动,然后缓步走到桃枝窗户外,且听听里面有什么响动。一听屋子里的说话,正是一男一女,万载青果然来了。只听得桃枝笑道:“你虽然会说话,说得很周到,不过我总要打个八折。”万载青道:“这是你听了我叔叔的话受了先入为主的毛病。我想他除了说我靠不住而外,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和我竞争了。象你这种有心胸有志气的人,前途正未可限量,何必嫁了他去做姨太太呢?就是为恋爱而牺牲,你也应该研究一下,值是不值?象他这种人,除非对了钱说话,要不然,你是不值得很吧?”桃枝听了这话,默然不作声了。万有光听到,不觉倒退两步。在这一移动脚步之间,不免有点响动,索性放大声音,叫了一声茶房开门。

到了屋子里,桃枝和万载青都过来了。万有光问道:“载青几时来的?整天不见你的面了。”万载青道:“我也是刚到一会子,到了旅馆我才知道,叔叔吃酒去了。何以回来这样快呢?”万有光笑道:“你是刚来的,又不知道我是多早出去的,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很快呢?”万载青被他如此一驳,倒无话可说了。万有光道:“我怎么不回来得快?我明天一早就要回上海去,我要回来收拾收拾行李了。”桃枝道:“什么?你要走?”万有光半鞠着躬道:“对不住!我接到上海一封电报,赶快要走。你是我带来的,我不能不送你回去。请你跟我到上海,我打电报给你婶娘,让她到上海来接你。”桃枝笑道:“你哪是接到什么电报,分明是调虎离山计,但是我到杭州来一趟也不容易,我非玩够了,是不走的。你若要在我婶娘面前当面交人,你打个电报叫她到杭州来,也未尝不可以。”万有光道:“但是我急于要走开杭州,那怎么办呢?”桃枝道:“你先走也没关系,我又不欠债逃跑,你是不会担什么责任的。万一你不放心,你把保护的责任,交给你令侄就是了。有什么差错,让你令侄负责任。”万有光听说,嘴唇皮都有些抖颤。望了万载青许久,然后问出一句话来道:“你都听见了吗?”万载青低了头,只管沉思着,然后用低的声音,答应了四个字,乃是“我听见了。”万有光道:“你听见了就好,这一重责任,愿负不愿负?”万载青今天改穿西装了,两手插在西服裤子兜里,斜靠了桌子站着,眼睛望了脚尖,将脚尖点着,身子耸了两耸,笑道:“这也无所谓责任。”万有光道:“好!我交给你了,没别的话说。”说毕,燃着了一根雪茄,就走倒回廊上,伏了栏杆向外看。万载青和桃枝对望着,各无言语,最后桃枝微笑了一笑道:“事到于今,跳到黄河里也是洗不清的了,你就陪我玩两天罢。”万载青望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二人坐在屋子里许久,万有光始终也不进来,桃枝向万载青丢了一个眼色,一路到她房间里去。万载青轻轻的笑道:“我们说的话恐怕是让他听见了。”桃枝道:“听见也不要紧呀。我身子是自由的,我愿和哪个谈恋爱,就和哪个谈恋爱,现在还没有那种人,可以干涉我的。”她说这话时,声音很大,万有光在外面听到,不觉冷笑了一声。万载青向桃枝笑了一笑,又伸了一伸舌头。低声道:“我暂且告别,明早准来。”说毕,戴了帽子,就走了。

这一天晚上,桃枝且不到万有光屋子里去,看他究竟持着什么态度。不料在万有光一方面,也持着很坚决的态度。桃枝在窗子里偷眼看他,见他始终伏在栏杆上,有时进房去,重擦着火柴,来吸上雪茄,有时又进房去倒一杯茶喝,有时又进房去整理整理东西,然而他在屋子里始终坐不了好久,回头又站到栏杆边来。桃枝心想,这个人用情,却也诚挚,索性和他开个玩笑,并不理会他,看他怎么样,等他明天早上要走,才用几句话来安慰他罢。如此想着,就也展被安眠,不再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