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未免有情携琴弹树下 可以无憾沽酒醉灯前(第3/3页)

次日上午,在家里画了几张画,一直到吃午饭,也不见桃枝来,这就更可疑惑。吃过午饭,想起自己的作品,送到三家书店去寄卖,已经有好多天了,也不知道卖出了几张没有,因之,就带着散步,顺便到三家书店去看看。到了第一家书店,那店伙笑着说,那画品遇到了一个识者,所存的五张画有人一次收卖去了。水村道:“我仅仅定价两块钱一张,实在也不能再便宜了,自然有人要。”店伙约他有了画再可以送来,扣下回佣,将款子付与他了。再到第二家书店,存的五张画,到昨天也卖完了,他说都是女学生买去的,而且说,下回再来。到了第三家,店伙先摇着头说,放了几天,虽然有人看看,逢不到买主。今天早上来了一个人,将画全买去了,还问有没有,看那样子,似乎若有的话,还要来买。水村大喜,心想,料不到南京城里有许多艺术信徒,虽然卖得便宜一点,然而我不过是初次出手,若是这样下去,一个月真可以卖个百十块钱的画。钱卖够了,我预备下材料,开一个人展览会,我自然可以得到许多报酬。有了钱,我第一件事便要挥霍几天,和穷措大吐一吐气。如此计划,很是得意,就在街上买了许多纸张颜料,以及酒菜,临时买了一个大藤篮,一齐装着,极高兴的一路笑着回去。

正好秋华回来,便把事情告诉了她,在身上掏出十块钱来,交给她道:“请嫂子带到医院里去随时用罢。”秋华笑道:“这可好了,不说秋山能用你的钱,听到这个消息,他也要欢喜一阵,病就会好多了。照这样子,于先生的画卖出去不少,这篮子里东西,不都是画换来的吗?”水村把放在地下的篮子,高高一举,举得放在桌上,向着篮子将头摆了几摆,笑道:“这是我昨晚上都不曾梦到的事,嫂子,我的画全卖出去了。若是我肯努力画,大可以卖出去,我看开展览会的资本,是不成问题的了。现在既然有人买,将来开起展览会来,当然也很有些人光顾,我想我的机会来了,总不至于没有办法的。”秋华笑道:“好!我替你恭喜,也替李老板恭喜,你经济上不成问题,你的事就好办了。”水村本想说两句别的话,一笑之下,又把话忍将回去了。秋华道:“今天晚了,我要到医院去,让你二位今晚喝个酩酊大醉罢。可是一层,不要放火烧了我的房子。”水村道:“我还报告嫂子一个消息,就是新野也找着爱人了,就是对过山岗子下的丁家姑娘。”莫新野由屋子里跑出来笑道:“小于,我看你有点快活过分了,你拿我老大哥说笑话不要紧,丁家人待你不错,你何以侮辱人家的姑娘?”水村道:“这是悔辱吗?那个姑娘,也希望得个如意郎君呀!”于是就把昨天的事,略微说了一说。秋华笑道。“这的确是可喜的一件事。于先生,来!把酒开一瓶,我先扰你一杯。”水村连忙找了一只茶杯,拔开瓶塞子,斟上大半杯酒,递到秋华手上。秋华举起杯子来,一抬头,把这大半杯酒,一口气喝下去了。嗳了一声,将酒杯一放,在桌上一按,笑道:“我赶紧到医院去,好让口里酒味,不要散去。秋山闻到酒味,问起来,我就说是喝了二位的喜酒了。”说毕,高高兴兴的出门而去。

新野道:“这位嫂子是不大浪漫的,自从她丈夫病了,更是少见笑容,今天这样快活,她太替你高兴了。”水村叹了一口气道:“可怜!我们挣二三十块钱,就高兴到这样程度,这也不过阔人太太的一双丝袜子钱罢了。”新野道:“我们又怎么和阔人打比,要是那样想,最好躲到不见世界的荒山上去,南京是不能住的呀。”水村也笑了,将篮子里的纸笔先送进房去,然后将买的荤菜,和新野同到厨房里去自做起来。安排好了,一齐端到桌上,乃是一大碗红烧猪肉,一大尾煮青鱼,一大盘子青椒炒牛肉丝,十几个卤蛋,两大瓶酒。把屋中间横梁上那盏悬的草帽煤油灯点着,把种园子的两个工人,也请了来吃。两个工人先不肯,说是怎好叨扰二位先生的。水村道:“你看我和你们东家,分过什么彼此?坐下来,也吃喝个痛快。”两个工人,见肉碗上热气腾腾的冒着香味,望着道:“我们的量大。”水村笑道:“正为要请你们,我所以预备下这些吃的,不必客气了。”两个工人彼此望着,笑了一阵,同在一方挤着坐下。水村道:“我们四人四方罢。”说着先给他们斟上两杯酒,搁在两方,这才同坐着开怀吃喝。两个工人,多少有点拘束,只喝了一杯酒,就搬饭吃,水村和新野却慢慢的喝着。两个工人先道谢走了。新野笑道:“这两位大哥,倒也有些天真未凿,很是有趣。”水村道:“若是这一餐饭,有丁家姑娘在座,你作什么感想呢?”新野道:“这可以不必问我,设若李老板在座,她那样豪爽的人,酒一盖脸,唱上两句,那就大有趣味了。”水村喝着酒,不作声。新野道:“你怎么不作声,倒好像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呀?”水村道:“理想与事实,是不一致的。喝酒罢。”说着,端起杯子,骨都一声,把酒干了,还向新野照了一照杯。在他这照杯之间,也就很显着有难言之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