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4页)

六月炎热,火炉子一般恨不得把人烤熟,城中不少穷人家的小孩子贪图凉快,都是光着屁|股蛋满街乱窜。她的衣领却格外厚实,硬生生捂出了一脖颈湿汗。

班第眉心一跳,这才仔细留意到她的穿戴冠冕皆有异常。

朝冠上的宝塔层数及孔雀衔珠枚数乃是固伦公主制,身上穿着也并非配套朝冠的公主香色朝服,而是一袭明丽高贵,却肩线宽大的正红金飞凤纹绣冬袍服,凤尾以无数米粒大小的灵粟之珠相缀,五色辉映。

看制式手笔是皇家所出不假,但过于奢靡喜气了。

——不像端肃正统的朝服,倒更像是皇室宗女大婚时所用的吉服。

若非容温来时阵仗声势浩大,庄严肃穆,舆车后又以黑甲重兵押了魏昇的囚车,凭她这身装扮,说她是赶来成亲的,谁都不会有半句怀疑。

班第记不清他们大婚时,容温具体是什么装扮模样,但凭细节与直觉,他敢确定,容温这身穿戴肯定不是她自己的。

当初,容温不管是随多尔济出科尔沁散心,还是到归化城玩乐,都属临时起意,轻车简行,身边连过分贵重的衣裳首饰都未携带,更何况是公主冠冕。

整个归化城,有固伦公主制式朝冠与吉服的,除了淑慧大长公主,再无旁人。

——容温与大长公主关系疏离,到归化城数日,从未亲自登门拜访。想来此举,是惹怒了那位自持身份与辈分的大长公主。

所以,前些日子噶尔丹兵临城下时,大长公主曾故意暗中遣人假扮他,想引容温一行困留在城中。

究其原因,不过是明知自己顶着大长公主身份在归化城养尊处优几十年,不能轻易弃城出逃。索性使计把容温留下来,分摊风险。

毕竟容温不仅是公主,嫁的更是与噶尔丹有深仇大恨的科尔沁部。

倘若噶尔丹真的攻进了归化城,首当其冲遭殃的肯定是容温这个身份特殊且年轻貌美的公主,而非大长公主那般年岁的老妪。

班第对大长公主那些坏心思心知肚明,只是近来忙于战乱,一直没腾出手来拾掇。

谁知些许松懈,倒是助长了这位大长公主的气焰。

城中已如今这般水深火热情形了,她作为扎根归化城多年,享归化城无数民脂民膏的大长公主,丝毫不顾念大体。

非但以二嫁之身,夫妻失和为由,百般推脱,拒不从夫家巴林部调兵相助,竟还有心思为一己喜恶为难晚辈。

顺应时节的夏朝服不借给容温,偏借容温一身张扬华贵的大婚吉服,还是厚重冬衣。

此举,一为磋磨。六月天穿冬衣,与把人扔火炉子里无异;

二为羞辱。大清入关多年,习了汉人纲常伦理,已禁了宗女再嫁。如今的皇室,二嫁之身的女子,唯有大长公主一人。

大长公主必是认为,容温敢不亲去拜见她,是因她乃二嫁之身的缘故,有心轻慢。

所以,在容温求上门去借衣时,她问过借衣作用后,索性趁机出口恶气。

借了一身大婚吉服给成亲至今不过四月,新婚丈夫健在的容温。

逼得容温在满城战乱缟素时,又穿一回嫁衣招摇过市,形如二嫁。

好在容温以一番浩大声势转移了百姓注意力,城中无人识得她这身穿戴乃是大婚吉服。

但容温自己,却是明明白白的。

屈辱,亦是存在的。

理清其中关节过后,再看容温通红的面容,班第额角青筋直跳,几乎摁不下眸中几欲迸发的凶横煞气。

他骄傲的殿下,今日是受大委屈了。

班第闭眼一瞬,大掌捧过容温滚烫的脸,垂首对视,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都是我的错,你别气。我先送你回去?”

自他说罢那句“我回去过,只是你不知道”以后,他便形容寥落,沉默中似带了几分挣扎。

容温一直耐心在等他解释——既然回去过,为何要隐瞒行踪,避开自己。

她可以装聋作哑,不去指责过问他那些堆积已久的野心与筹谋。但避而不见这事既与她有关,她便有权知晓。

结果等到最后,只等到一句认错。

她来,又不是争长短,论对错的。

她明明,是为坦诚与分担而来,为他而来。

“由我而起,给你惹出的麻烦暂且了了。你,也不必回去了。”原本的满腔怒气,被失望兜头驱散,容温冷瞥班第一眼,果断拂开他的手,自顾下了城楼。

班第被这记疏离冷漠的眼神震得心头一紧,紧接着似隐隐意识到了容温真正气怒的原因。亦步亦趋跟在容温后面,似被主人责骂抛弃的大狗,手足无措的模样。

在容温将踏上舆车时,班第终是忍不住,拽了容温左手回来,面向而立,冷峻面孔下,已有慌乱不自觉流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