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不是有人在宜园里放火,那就是附近有人在抽烟了。

任勤勤一想到刚才的好戏八成都被这人看去了,头皮就发麻。她一时顾不上顾影自怜,考虑要不要当没发觉,偷偷溜了算了。

可事不如人愿。她刚爬起来,就听树林里传出一声轻哼。

戏谑意味十足。

任勤勤硬着头皮转过身去。沈铎也像打开了隐身结界一般,从纠结如网的榕树林里走了出来,顺手把烟头丢进了湖水里。

怎么是这位二郎神?

沈铎送走了孙老,并没返回大屋。

他在后院林子里选了个清静隐蔽的地方,点了根烟,将孙老的话,还有这两天来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好好过一遍。

正要品出个心得来的时候,任勤勤他们俩就杀到了。

榕树林里光线暗,沈铎又一身黑衣。两个少年居然没发觉近在咫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大活人,全情投入地飙完了戏。

沈铎虽然错过了小沙龙里的那一集,但一路听下来,也能通过脑补把前后剧情连贯上。

鬼使神差地,他就哼了一声。

无欲则刚。对着沈铎,任勤勤就不用维持什么好风度了。

“小沈先生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这是句反讽,中心思想就是别废话该哪儿哪儿去。

沈铎并非听不出来,但是他偏偏就生出了想指教一番的兴致。

“你喜欢那小子,是吧?”沈二公子双手抄裤兜里,慢悠悠地走上了小码头的木栈道。

任勤勤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沈铎一针见血,“不仅不喜欢,还有些看不起你。”

任勤勤的脸色阵青阵红。

“不论是夸你聪明能干,还是安慰你不要自卑,或者鼓励你发奋图强,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发言。我们平时去做慈善,慰问贫困学子,说的都是这三板斧。”

任勤勤低下了头,手和嘴唇都抖得像触了电。

“他站在他那个阶层和你对话,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沈铎停在两三步远的地方,目光里隐隐带着点同情,“可你并不想做个被他俯视、怜悯的人。所以你很恼怒。但是现在的你,还摆脱不了自己的出身。所以你又无可奈何。”

“出身……”任勤勤低笑了起来,“我今天可真是听够了这个词了。我的出身又怎么了?”

她猛地抬起头,终于爆了。

“我的出身在你们眼里怎么就见不得人了?我父母是放了火还是杀了人了?我爸还是因公牺牲了呢!你们谁敢拍着胸脯说比他更伟大?是,我妈爬了雇主的床,这行径不光彩。可令尊难道又是傻子任由我妈摆布了?那孩子是我妈一个人能搞得出来的吗?”

沈铎眉心皱出一道深深的纹路,眉尾却是饶有兴味地一挑。

任勤勤一旦把话挑开了,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喷薄而出,剑指沈铎,毫不客气。

“我很尊敬令尊,但是这桩丑事他也有份,你们却一个个把锅全往我妈身上推。你们就是靠踩着这些锅,才爬上道德制高点的吗?要点脸吧!”

沈铎活这么大,确实很少被人骂不要脸,冷硬的嘴角忍不住有点抽。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句天雷滚滚的台词:这丫头还真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任勤勤抹了一把下巴上将落的汗,将手一甩。

“这都什么年代了?建国时出生的人现在都该过七十大寿了,你还站在这里和我谈什么出身、阶层。你投胎技术好,生在沈家,外面多的是人没这么好命。可我们勤劳苦干,遵纪守法,想要什么就用这双手来换。我们怎么就比你们下贱了?”

“没有说你下贱。”沈铎纠正,“是你自己这么觉得的。”

任勤勤一怔:“我没有……”

“如果不自卑,你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沈铎的眼皮轻轻一掀望过来,一针见血道,“你这么努力读书,难道不就是为了摆脱出身的拖累,出人头地吗?既然想往上爬,那不是默认了世俗对你的划分,默认了自己现在阶层低吗?”

任勤勤语塞。

沈铎把那两道凌厉的视线收了回来,淡然道:“所以,你气的、哭的,不是因为别人瞧不起你。而是你觉得,自己无力改变这一现状,你的野心无法施展,你看不到希望。”

任勤勤不禁后退了半步,险些栽进湖里。

这二郎神没白多长一只眼,他看人好精准!

是,任勤勤的难过,更多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曾那么天真地以为,只要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哪怕出身不那么好,哪怕现在还没有闪闪发光,可也依旧有资格去赢得徐明廷的青睐。

可理想很美好,现实反手就给她一耳光。

经过今日的事,任勤勤才发觉,事情远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有些差距,还真不是你有几分才气,你勤奋聪慧就可以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