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麒麟儿(3)

容晚初站在廊下,注视着那架帘帷低垂的马车。

按照戚夫人的回忆,除了第一次是她自己求死撞伤,后面的若干次被迫的“失忆”里,都是先被人击伤了头部,才出现记忆错乱、剥离的情况。

“第一次的时候,妾身不能接受怀了这样的孽胎。第二次得知有孕的时候,妾身就曾隐隐地记起第一次的经历。那个时候妾身无从隐瞒自己的情绪,容毓明很快就判断出妾身‘恢复了记忆’。”

“而妾身小产之后,这样的‘恢复’就自动停止了。”

“但‘失忆’之后的事,妾身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只要妾身怀了孩子,容毓明就会主动让妾身重新‘轮回’。”

“大概对于容毓明来说,妾身也只是个‘试验品’罢了。”

在喝下那碗滑胎药之前,女郎曾经对她说:“妾身所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了您听。妾身不求您的赏赉,也……不强求您为妾身报仇。您原本不必趟进这条浑水。”

“而妾也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庸人,无力反抗命运的安排,也不敢挑战礼法的威权。如果这一次也像那个时候一样,自然地忘掉了过去的一切,对妾身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善果。”

戚夫人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释然的神情。

而此刻的容晚初,也只是沉默地看着这架“普通人”的马车车帘悄悄地掀开一个小角。

女郎不曾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发现一向严肃而端慎的原配嫡女、贵妃娘娘,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在她大病新愈之后忽然对她和颜悦色、甚至开始主动地召见她进宫游嬉。

她像只缩在壳里的蜗牛,小心翼翼地探着自己的软触。

对上容晚初的视线,就屏着呼吸隔窗行了个礼,被人拥簇着走小路低调地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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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阑回宫的时候,容晚初正听着忍冬与她回话。

殿外的声响嘈杂起来的时候,女暗卫就伏下了身子,将未尽的话语暂时掩住了。

容晚初起身迎了几步,殷长阑已经大步进了门。

他握住了女孩儿替他解外裳的手,顺手包进了自己的掌心,牵着她往屋里来,一面道:“不必折腾了,等一等仍要出去的。”

他这些天明显比从前要忙碌,容晚初这段时日夜里比从前睡得沉些,也在半睡半醒的模糊印象和男人眼下的青黑痕迹里看出他的操劳。

连宫里被褥的换洗都比从前少了好些。

容晚初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等到察觉自己想了些什么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地红了脸。

殷长阑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倾过身来在她颊边颈侧嗅了嗅。

他呼吸灼热,扑在女孩儿本来就敏感的位置,容晚初心里积着念头,这时候蓦地仰起了颈子。

她含嗔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男人先问道:“是不是又吃了冷的?”

阿讷知道她月信将近,这些时日都不敢给她吃冰,不过是拿井水湃的凉汤、果子,容晚初不由得睁大了眼。

殷长阑捏了捏她的手指,道:“一股子果甜味儿。”

容晚初低声道:“知道你戊申年生人,不知道的还只当是庚戌。”

申猴戌狗。

说他鼻子灵得像狗。

殷长阑不由得笑了起来。

连回宫之前在朝中积的怒气都散了许多,他俯下/身来,故意道:“那我们家阿晚可是名副其实。”

容晚初年少殷长阑四岁,生在辛亥年。

殷长阑就感觉到同他扣着的那只小手用力地收紧了,圆润的指甲按在他手背上蜷了蜷。

他嘴角高高地扬了起来,转开了话题问道:“今天你陪着太后出门去了?”

容晚初点了点头。

殷长阑道:“也不必一味地听她自己的意思。”

容晚初抿着唇微微地笑了笑,道:“我也不过是闲着。”

她低声道:“我听忍冬说,甄闵夷在天牢里自尽了……”

角落里的阴影动了动,殷长阑才看了俯身的女暗卫一眼,温声道:“他为求一死,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如今也不过是成全他。”

容晚初却仰头看着他,神色有些忧虑地问道:“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重臣没有经过有司的终审,出具明白的判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狱里,不是一件礼法上好说的事。

殷长阑含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柔和地道:“现在还过得去。”

容晚初已经问道:“是不是柳州有了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