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血玲珑(4)

甄漪澜的脸转在翡翠的方向,目光却失了神采,不像是在看着翡翠,反而像是恍神。

翡翠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缘故的冷。

她觉得自己被关在个罩子里,被一条毒蛇牢牢地看住了——但她晃了晃脑袋,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坐着的仍旧是一向温柔而有法度的主子姑娘,微微地低了头,侧脸说不出的好看和憔悴。

这种憔悴,又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精气神似的。

就连玛瑙没了,甄漪澜都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们家的娘娘,从来也没有显出对皇帝陛下有多么的看重——那个时候她和玛瑙那样地劝着,娘娘却都一副随分从时、不争不抢的样儿。

难道姑娘只是面上不显,实际上对皇帝情根深种?

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把话说得再婉转些才是。

翡翠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她嗫喏着想要描补一二。

甄漪澜却疲惫地挥了挥手。

翡翠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低头站了。

甄漪澜心里翻江倒海的。

容晚初,可真是好命。

出身那样的煊赫,那样强大、雍容,在朝野间盛名远扬、人人敬重的容大人,是她亲生的父亲。

虽然生/母早逝,但容大人对发妻又那样尊重,守妻三年孝才续娶,也正因此,继夫人虽然出身贵重,也要对原配子女无比的敬重。

她还有个好哥哥,愿意照顾她、护持她不说,还文韬武略,在年青一代的士子里,样样都占得头筹。

谁家的父母教导自家儿孙的时候,不曾说一句“比比容家的婴公子”?

甄漪澜倚在罗汉榻上,不自觉地扣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就是她的大伯父、甄家的当家人甄恪,与容大人面和心不和的,当日都想为自己的嫡子、她的二堂兄求娶容晚初。

她们家的长房和二房、三房,是处处都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这一辈子都要抬头看着容晚初了。

她们却一道进了宫。

她的心又重新活泛了回来。

皇帝心里头有个狐狸精占着,她和容晚初虽然肩膀略有高低,但踮踮脚也够得上——她们都不过在这宫里头打发下半辈子的时光罢了。

她以为她们又成了一样的人。

结果解颐宫的床板还没有睡热,容晚初又成了凰权在手、炙手可热的宠妃。

那殷长阑把容晚初捧得高高的,她们都不过是云彩底下的泥。

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傀儡皇帝,凭什么就能把容晚初护得这宫里人人都给她让步?

他难道就不知道,皇帝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要动摇国本,他难道就不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做皇妃的原本应该主动保护圣驾?

那样一个全靠走了狗屎运才当上皇帝的人,怎么就敢在发了狂的狻猊面前,把容晚初挡在了身后!

他爱救容晚初就去救,他就这么死了也还罢了。

可他又没有死。

她的玛瑙,却白死了!

甄漪澜嘴角翕翕的,神色像是打了霜的蕉叶,显出些青灰的颜色来。

侍候在一旁的翡翠见她神色灰败,目光发直,心里头不由有些毛毛的。

想到忽然没了的玛瑙,想起平日里听过的那些个鬼魅故事,唯恐是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把甄漪澜给魇着了。

她扑在甄漪澜的脚边,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腿,放柔了声音呼唤道:“娘娘,娘娘。”

甄漪澜打了个激灵。

她定了定神,看着跪在榻边上的,神色焦虑而婉转的侍女,忽然慢慢地道:“你去打听打听,陛下今日有没有召见大老爷?”

翡翠犹豫了一下,道:“如今九宸宫那边风声鹤唳的,只怕这些事轻易不会泄/出来。”

是啊,如今九宸宫里也没有得用的眼睛了。

甄漪澜心里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也跟着生出些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若是进了宫,必定会想办法递消息给你的!”

往常,因为两个侍女性格行/事的缘故,家里的消息都是经过玛瑙在传递。

玛瑙今天才出了事,大老爷会知道接收消息的人换了一个吗?

这念头在翡翠心里一晃而过,并没有留下痕迹。

她垂头应了声“是”,又问道:“若是奴婢没有接到消息……”

她原本诺诺的,是想要问:“若是消息传错了地方,并没有落到奴婢的手里该怎么办?”

甄漪澜像是有话说似地抬了抬手,却重新沉默下来,半晌,才淡淡地道:“那就给九宸宫传个信,就说,我有些很要紧的话,想要同陛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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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颐宫里发生的事,容晚初并不曾知晓。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原本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到勤政殿去,哪怕只是在立屏后头悄悄地看殷长阑一眼,也好过在这里坐立不安、心思缭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