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祸起

叶挽秋并不知道太乙和东渺在海底龙宫与龙王谈成了什么协议,但是距离上次她和哪吒一起毁了海祭已经过去了快五天,东海依旧风平浪静,陈塘关该下的雨依旧在下。

许多渔民们一开始还因为畏惧而不敢出海捕鱼,但后来也都迫于生计而陆续恢复了照常的捕鱼活动,也没见有什么怪事发生。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不正常。

难道说未来已经被自己在海祭上的参与改变了吗?还是说……

叶挽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梦境沉沉浮浮,混乱到抓不住一点有用的东西,最后在一阵阵闷雷声里醒来。她从床上坐起身,看到窗外的光线是一片脆弱的灰蒙,屋檐露水滴落的声音清晰规律。

雨云还没散开,破晓前的天光黯淡近无。她收拾好自己,离开西庭院去往厨房准备早餐。沿途碰到几个同样早起的家仆,他们看到叶挽秋的时候,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敬又可畏的神明一样,全都低头静默着,站在暗处里,像群影子一样。

就连往常总会在她做饭时,和她絮絮叨叨地唠嗑一些家长里短的莲素也不再敢同她搭话,除非叶挽秋主动开口,但一般都说不上几句就没了下文。

商朝向来重神事轻人事,对于神鬼祭奉更是到了一种后人难以想象的痴迷地步,而且从来都是不计代价的,不管是用活人还是牲畜。因此在经历过海祭那件事后,周围的人会突然对自己改变态度,倒是在叶挽秋的意料之中。

这种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可对于承载着那些尊敬的人来说,这同样也是一种极端的孤立。有时候叶挽秋看着周围如幽灵般来去匆匆沉默无声的人,忍不住会想起自己来到陈塘关第一次见到哪吒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六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端着刚做好的早餐回到西庭院,面前的房门打开着,里面却没人。

叶挽秋习惯性地朝屋顶看去,果然看到哪吒正盘腿坐在屋脊上,一手支着下颌,动也不动地盯着城外东海所在的方向,披散的黑发和混天绫缠绕在一起,被风吹得飘扬。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叫一声哪吒的名字:“不饿吗?下来吃点东西吧。”

哪吒低头看向她,紧皱的眉尖舒展开些许,听话地跳下来,坐在石桌前。叶挽秋转身进到屋里,取来象牙梳和发带,替他将长发梳理扎好。

还在系发带的时候,她听到哪吒忽然说:“昨日我已去见过师父,他还是只说上次海祭的事就算过去了。”

叶挽秋手里的动作停顿一下,问:“所以你认为,东海不可能善罢甘休,是吗?”

“难道它们会么?”哪吒冷淡地说着,语气也随之尖刻起来,“现在的安静只是因为神界的干涉所以暂时收敛而已,它们不可能主动放弃海祭。”

梳理好最后的发尾后,叶挽秋坐到他对面,用手里的象牙梳轻轻敲了敲桌面,然后放下:“也许你是对的。”

她只是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东海真的能就此停止要求陈塘关用活人进行海祭,这样的话,哪吒说不定就不用……

“你在担心什么?”哪吒注意到她眉眼间的些许低落。

“和你一样啊。”叶挽秋掩饰性地别开视线,“我们倒无所谓,只是真要闹起来,陈塘关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说完,看到面前少年皱眉的动作,她又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曲起手指点一下对方的眉心:“你也别整天这样不开心了,反正现在什么事也没发生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哪吒的眼睫轻轻颤动几下,微不可察地嗯一声,朱唇抿起来,没有说话。

“但是……”叶挽秋说着,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无论如何,顾好你自己。”

他在浓云破晓下看着她的眼睛,周围的光线晦涩而纤薄,可那双眼睛却是清澈无比的。那里面有刚初升的太阳,明亮到灿烂。

最终,哪吒点点头,答应了她:“好。”

那一瞬间,叶挽秋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那场三千年后的祭礼上,哪吒会一遍一遍地要她保证她不会离开。

她注视着眼前耳尖微红的少年,忽然心下一颤,似有所悟,却又怅然若失。

时间一天天流逝着,距离哪吒告诉过叶挽秋的日期已经越来越近。她这几天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经常噩梦连连着醒来。梦里有母亲叶芝兰手把手教她怎么刺绣的场景,还有她和哪吒几年前在冥府灵渊分别的场景。

她拼了命想去抓住对方也无济于事,只能不断不断地朝那块荧光巨石里坠落进去。

有一个人影坐在那里,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不属于她记忆里的任何人,却让叶挽秋莫名觉得似乎已经认识了对方比永恒更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