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五劫(完)(第2/3页)

错得离谱。

她一直都记着他。

她待他如陌路人,只是因为她不爱。

没有任何理由,更没有任何借口,便连那枚他视如珍宝的信物,也只是一个笑话。

裴景诚抚过那封信最末的一句话——愿与你,黄泉不见。

他自嘲地笑出声来。

原来,她如此厌恶他。

原来,所谓夫妻一场,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看到那封信之后,他大概是没了理智。他勉强记得自己将玉佩交给了大人,而那之后的事,他不得而知,更不愿去知。大人登基以后,没了驸马这一身份的束缚,他如愿入了朝堂。建国之初,国中要务繁忙,大人对他很是信任,遂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

他很乐意如此。

因为只有忙得头不沾枕、彻夜不眠,他才不会在梦里见到她。

就不会在醒来之后,发现他寻觅依旧的她,只是一场梦影。

他不想再见她。

这一忙,便是十余年。

十余年,有点长。

长久到,他再也想不起她的脸;长久到,她许是早已离开了黄泉。

他明明想忘记,却是每每隆冬飘雪,寒梅怒放之时,他都会想起那间覆满霜雪的小木屋,想起红妆十里的迎亲队伍。

想起她说,哥哥不如以身相许。

想起她说,你我非得和离。

想起她的一举一动,想起她的起落沉沦,想起……

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老爷!老爷!”门被重重地拍出了响声。

裴景诚猛地一睁眼,眸色浊浊,尚未从方才突然袭来的意绪中回过神来。

他揉抹了一下酸胀的眼睛,扬声道:“何事?”

门外小厮推门进来,跪下道:“老爷,圣上急诏!”

裴景诚眉头一蹙,厉声道:“备马!”说罢,他匆忙起身着衣,抬步往外去。

近来一些时候,大人的身体愈发不如往日,隐有崩逝之兆,想来便是今日……

他眸眼稍暗,有了几分哀凄。

裴景诚一路入得宫去,得诏令进了寝殿,他见到了殿外杵着抹泪的太子。他不再看,迈步入殿,浓郁的药气灌了人满鼻。

皇帝见裴景诚来了,脸上有了笑意。人上了年纪之后,笑容都不免变得和蔼可亲不少。他抬手,慈祥地招道:“阿诚,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般唤过了。自大人登基以来。

裴景诚依言上前去。

皇帝打量了他片刻,突然问道:“阿诚,朕将皇位传与太子,你——可有不甘?”

裴景诚一怔,立即明悟过来。

大人一直膝下无子,纵是门外的太子,也只是大人从亲族中挑选着过继过来的孩子。他知道,大人向来视他如己出,朝中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只道裴相或会承皇位……

他心里,其实拎得很清楚——大人从未想过要他继承皇位,所以大人眼下这一问,想来是怕将来他与太子兄弟阋墙,遂才想借此摸清他的想法罢。

这倒也无所谓。

毕竟,他志不在此。

他的志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他躬身回道:“陛下,臣从未想过。”

皇帝闻言看了他片刻,慢慢颔首,似是安了心,再道:“阿诚,朕要走了……你如太子长兄,从今以后,太子便托付给你了。”

裴景诚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忍不住有了几分感伤。他颔首,郑重道:“臣遵旨。”

“你这孩子……”皇帝突地笑出声来,嗓音嘶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不给朕省心……朕本想着,能在去之前给你办一场婚宴,眼下看来,倒是不能了……”

裴景诚愣了一下,神思微恍,没有说话。

皇帝见他默然不语,叹道:“也罢。你这般情意,你发妻倒也应得,她与你一样,傻得不相上下……”

裴景诚闻言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发妻?情意?

他讷然,惶惶不知缘由,只得木木地问:“陛下……为何如此说?”

“阿诚……”皇帝叹息了一气,“你可知,朕为何会护你高位么?”

“是陛下大恩。”他答。对这个答案,他从未有过疑议。

“不。朕之所以护你,一是因为你当得起,二是——咳咳咳……”皇帝咳嗽起来,但觉有几分力不从心。

“陛下?”裴景诚拧眉,欲要招一旁的太医上前。

皇帝大无畏地摆摆手,像唠嗑一般,闲闲地与裴景诚道:“二呢,是你发妻与朕做了个买卖,朕倒是一直没能告诉你……朕还记着呢,她说要朕在位一日,便保你平步青云,一生顺遂……”

裴景诚狠狠一震,敛眸道:“陛下说笑了。”

话声中,带着几不可闻见的颤抖。

皇帝笑了,将头仰靠在了床边,叹道:“朕没说笑了——朕本以为,你过个两三年就好了,却不想你倒是个性子撅的,你发妻去已多时,你惦念亦多时……朕老啦,说不动笑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