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冯大夫此言一出,何夫人揉额头的动作就顿了一顿。

她的眼皮抖了下,两只眼睛里忽然就滚出泪来,哽咽道,“民妇,民妇是见过阮儿尸首的,那么些的血啊!民妇不过一个内宅夫人,哪里见过那等场面?着实吓得魂不附体,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又总是想起那孩子活着的时候……”

说罢,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用帕子捂着脸道:“都是民妇的过失啊,是民妇,民妇没教导好她!以至于”

晏骄是真没想到何夫人的眼泪来的这么快,回过神来后只觉被她嚎的头疼。

“听说何阮还没满月时就被您抱来养了,多年来跟亲生母女没什么分别。”晏骄果断打断道。

何夫人被迫收了半截话,抹着眼泪点头,“是呢,可怜那孩子命苦,娘生下她没几天就撒手去了。”

或许是狗血话本和宫斗剧看得太多,晏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去母留子”是个血淋淋的大字。

何阮的母亲究竟是真的如何夫人所言,死于产后并发症呢,还是有其他原因?

“何老爷整日在外操持,里头可都是你管着了,”晏骄奉承了一句,“听说对几位姑娘、少爷都照顾的无微不至呢。”

何夫人叹了口气,“不过为娘本分罢了。”

“那你可知道何阮孩子的生父是谁?”晏骄说话的时候,眼珠不转的盯着何夫人的脸。

“这个民妇实在不知。”何夫人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她的堕胎药是哪儿来的?”

“民妇不知。”

晏骄挑了挑眉毛,抖了抖裙子,翘起腿往后靠在椅背上,“你这一问三不知的,对比着前头的话,可真算打脸了。”

原本何夫人见她是个年轻小媳妇儿,虽说外头也有偌大的名声,但总觉得不过沾了定国公的光,给人吹捧起来的,可如今看来,倒像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了。

“大人这话,倒叫民妇无地自容了。”何夫人张了张嘴,喃喃道。

“你是该无地自容的。”晏骄没理会这招以退为进,冷着脸道,“女儿在自己眼皮底下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夫妇俩一个说什么不常回家,一个又说什么都不知道,那要你们有什么用呢?”

何夫人睁大了眼睛。

晏骄哼了声,端起茶杯刮了几刮,略沾了下嘴皮子就又放回去,突然话锋急转,“何明呢?”

何夫人本能的脱口而出,“文会去了。”

“大年三十儿就文会?”晏骄嗤笑道,“与什么人去哪里文会?这都初几了!何夫人不会也不知道吧?”

何夫人的脸一点点涨红了,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许倩就在后面幽幽道:“这当家娘子做的,女儿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儿子跑了,也什么都不知道,合着原来管家竟是这样简单的事。”

何夫人无言以对,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两位姑娘、少爷屋里近前伺候的人呢?”晏骄赞许的看了许倩一眼。

何夫人已经不流泪,改流汗了,当即拿起帕子往额头和鼻翼按了按,颤声道:“民妇气他们伺候不周,小女房里的已经都打了一顿发卖了,犬子屋里的倒是还在。”

“夫人好快的手法,”许倩讥笑道,“分明病的起不来床……只难为那人牙子大过年的还要操持这些。”

“嗨,夫人到底是爱女心切罢了,”晏骄道,“不知是哪个人牙子?本管可不想再听什么不知道、不清楚的话了。”

什么“爱女心切”的,若她才刚一进门就说倒也罢了,可现在?何夫人只觉脸上一阵阵臊得慌。

外头呼啦啦起了北风,呜呜咽咽妖精下山似的。何夫人晃了几晃,似乎要晕倒,晏骄立即对冯大夫一抬手,后者安静的抖开针囊,里面一大排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晏骄笑眯眯的看着何夫人,似乎在说:你尽管晕,我这里备着大夫,一准儿给你扎回来。

何夫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屋里安静的吓人。

就在此时,却见何夫人后面那个一直发抖的大丫头忽然一咬牙,强撑着出声道:“夫人这几日病得厉害,家里又忙,可不是糊涂了?昨儿您还说菩萨慈悲,又不许叫人牙子,只管打她们一顿,回头送到庄子上做粗活,如今还在后院柴房里关着呢。”

此言一出,何夫人头一个转过去看她。

那丫头的嘴唇剧烈颤抖几下,带几分祈求的看向何夫人。

何夫人沉默半晌,缓缓点头,“是了,是我病糊涂了。”

晏骄倒是诧异的看了那丫头几眼,话里有话道:“你倒是有个机灵丫头。”

刚才身在局中的何夫人已经乱了阵脚。

晏骄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不管这事儿她该不该管,如今都已插手管了,下头的人只有全力配合的份儿。而何夫人却真敢问什么,什么不知道。往小处说,是管家无能;可要往大处说,就是藐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