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第2/2页)

常昀指的是朝会的记录、各地送来的上表以及尚书台草拟的各项政令。他现在身体不好,无法处理朝政,但大小事务,皆要过目方可放心。

这样的表现略有些出乎徐旻晟的意料,他还以为常昀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毕竟这孩子所求的,从来不是帝座。

但是在成为皇帝后,常昀很快就开始积极的过问政事。看样子那日褚相对他说过的那番话的确起了一定的激励作用。

昨日尚书台内重要的公文都被徐旻晟带来了此处,他将其呈给宦官,再由宦官交给常昀。

在他即将退下之际,屏风后的年轻人忽然再度开口,“我昨夜梦见她了。”

徐旻晟停住脚步。

“我总梦见她,梦里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得,但醒后总是彻夜难眠。”

“草民不曾梦见过她。”徐旻晟打断他的话,“听说死去的人,会托梦给生者,但草民从来不曾梦见过她。”

这句话的暗示很明显。

旁人不知道褚谧君的身世,只当做父亲的心冷如铁。但听到这句话的常昀,应该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听说魂魄轻如烟雾,能随风飘荡到很远的地方。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她才会来到生人的梦境呢?”徐旻晟又道。

从褚相那里,他得知了褚谧君大概会西行,但他不可以告诉常昀,至少现在他不敢说。

褚谧君是和陌敦一起行动的,她的行踪要绝对保密,万一有人知道了褚谧君没死,还推断出了陌敦的下落——那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所以徐旻晟只能用隐晦的方式来提醒他。

“望陛下保重,勿念亡者。”徐旻晟说完这句话,离开了太和殿。

*

屏风后,常昀拈着手中的文书发了很久呆。

“陛下?”宦官不安的上前。

“你们先下去吧。”常昀说。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思考一些事。然而那些宦官却一个个都迟疑,“陛下身边怎么可以无人照料?”

常昀面无表情的抓起案上盛药的碗砸了出去。

他早就发现了,这些说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帝室家奴,其实背地里各有各的心思。他现在还在病中,没办法一一管教,就只能用喜怒无常与暴戾阴郁来威慑住他们。

御下之道有三,一曰术,一曰法,一曰势,所谓的“势”,即是以绝对之权威压制臣下,使他们恐惧,在恐惧之中俯首。

就比如说他现在其实并没有很生气,但他必须让他们以为他很愤愤怒。

果然,在瓷碗被摔碎的那一刻,殿内的宦官都伏跪在地,瑟瑟发抖。

“滚。”

宦官们即刻依次退了出去。

这不是从前的常昀会做的事,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思索为什么他会对此无师自通。

但仔细想想,并不是无师自通,而是他在小时候就被人长期灌输了作为上位者应有的理念。那时候他还没有猜到未来,只当自己的父亲交游甚广,每天都会有朋友来拜访,那些面目慈蔼的长辈将他抱在膝头,给他讲述各式各样的故事,再他稍大些的时候,他们教他各式各样的东西,出于好奇和长辈们的要求,他都学了。

清河王落魄,因此他年幼时也接触不到同样出身的孩子,他以为每个人所接受的教育,和他都是一样的。

他展开手中的文书,沉下心来细细阅读。他可以轻易的判断出那些晦涩字句中,哪一条才是重中之重。

褚相是个能臣,他可以看得出来。年过七旬的老人一边在防御北方胡人,一边恢复北方州郡民生,同时还能有条不紊的拔擢或贬谪官吏,让整个官僚系统如活水一般流动。

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自己今后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现在的常昀虽然被推到了足够高的位子上,但是他也孤立无援,欲抬足向前,然而四周白雾茫茫一片,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说来可笑,丞相皇太后都与他流着同样的血,但是他们都不是他的亲人。

但是他在这世上还是有至亲的——远在琅琊的东安君。

他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他的母亲。

要见她么?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