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为什么?”褚谧君顺口问道。

问完后她觉着自己有些傻,常昀又不是方士,他哪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但常昀在听到这话后,竟然真的耐心的思考了起来。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是之前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脸上的神情温柔而认真。

“我猜,是因为你想见到我吧。”他说。

褚谧君脸红了一阵。见常昀一脸坦然,于是她轻咳了两声,也摆出一脸平静的神色。

“我之前也想见到你。”她说。

“你之前或许的确是想见我,但你心底对我终究还是存了一分防备。对你来说,阿念是你的亲人,是真正值得你信任的人,所以——”

“阿念之所以能见到我,并非我心中偏袒于她,而是阿念身为方士的女儿,自幼便在神鬼之事上有些天分。”

听到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辩解,常昀笑了一下,“但你现在,是信任我的对么?”

“……对。”从前她总是刻意将成年后的常昀与少年时的常昀区分开来,她与少年常昀关系亲厚,但这并不妨碍她忌惮甚至畏惧成年后的他。

直到上一次,她终于借着阿念的躯壳与常昀说了那么多话,才意识到,不同时空下的常昀,本质上都是一个人,只不过因为不同的境遇,而有了不同的选择。而人的性格,也是会随着时光改变的,可她难道就该因为性情的不同,而割裂两个常昀之间的联系么?

看着她一脸凝重的思考的样子,常昀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谧君诧异的望向他。

“怎么了?”

“总觉得……你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她说。

方才常昀那一笑,与她往日里从他那儿见到的笑容都有所不同。他笑时,眉目舒展,仿佛阴云散去,清风朗朗。又比起少年时的散漫恣意,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沧桑与开阔。

“我无论是什么样子,都还是拿你没办法哪。”他摇头,在庭院中的一块青石上席地而坐,“你眼中焦躁之色外露,想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对么?”

褚谧君点头,走近了他几分。

“也许你能见到我,是天意吧。上天让我来为你排忧解难。”他倦懒的揉了揉太阳穴,“上回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完你便走了,这次,继续。我会将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然后你在自行判断,你该怎么做。”

“你现在多大了?”他问。

“十七。”

“上回见到你,你还是十五岁的女孩呢。”

褚谧君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先前只顾着同常昀说话,这时她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大对。

眼下他们是在太和偏殿之外的一处庭院,从庭院往殿内望,所见到的是一片狼藉,而殿内一个人也没有。

此时庭院的高墙之外,却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听起来像是夜间巡逻的卫兵。

“这是……怎么回事?”褚谧君问。

其实无需发问,在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无非是败在了褚太后手中,无非是面临着和先帝一样的命运。

他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从庆元七年至九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

庆元七年盛夏某日,一骑西来,飞奔入洛阳城,停在了褚家府邸门前。

是褚相的外孙女平阴君命人送来了自己的书信。当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只当是这位封君外出久了,思念亲人,所以这才写信外祖父母。

然而褚相在读完外孙女这份家信时,眉头却忍不住稍稍蹙起。

此时距褚谧君挟持安定郡守过去了七日,安定郡和凉州的地方官还没来得及将褚谧君做下的事上报朝廷,为了防止他们倒打一耙,褚谧君就已经在信中将这件事的原委说了一遍。

从漆县遇方士到安定郡内审郡守,再到挟持郡守东奔。每一件事她都详细的写在了信上。

赫兰人渗入凉州的事情,她也没有忘记告诉自己的外祖父。

这算是极其严重的一件大事了,外患降临之际再添内忧,着实算一道难题。

更可怕的是,就算褚相有这个心力去处理此事,恐怕也来不及了。

至庆元七年夏,北方前线接连失利,粮草供给不足,致使士卒哗变,转而向洛阳浩浩荡荡杀来。沿途一路烧杀抢掠,赫兰兵亦紧随其后南下,致使冀州北部沦为焦土。

楼巡打出的旗号相当具有煽动性——清君侧,除奸佞。

他将粮草不足的原因归咎于杨氏兄弟极其党羽的贪婪,继而将矛头对准了与杨氏兄弟同母的褚相。

以利益煽动兵卒,以“尊君”之旗号吸引世族,楼巡南下的势头迅猛,几乎无人能阻拦,等到褚谧君的信到褚相手中时,楼巡的部队已经快要到达洛阳。

褚相的幕僚及朝堂丧褚党的重臣都汇集于此尚书台,听候褚相吩咐。老人闭目沉思了片刻,方道:“一切如常便是。诸位平日里做的是什么,在楼氏率军到来之际,依旧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