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2页)

符离侯在来到褚家时,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了。毕竟褚谧君昨晚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符离侯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

他在迈进褚家大门时还是笑着的,只是在看见褚谧君时,唇角略有些僵硬。

褚谧君坐在距外祖父书房不远的凉亭内逗猫赏花,没过多久她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从没见过外祖父如此愤怒的时候……她默默想着,用手指安抚着怀里受了惊吓略有些不安的猫儿。

又过了一阵子,褚谧君听到了门被撞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满头白发的符离侯从门内摔了出来——

但他顾不得喊疼,以惊人的体力从地上爬起而后狂奔。褚相就追在他身后,抄起一把手杖追着他打。

不同于体弱多病的卫夫人,褚相的身体一直还不错,只是为了彰显身份,身边时常带着一把沉水木制成的手杖。那手杖从前褚谧君掂量过,很重,重到若是对着头部砸下去,能够砸死人的地步。

符离侯差不多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人生的幸运之处在于他有个厉害的兄长,二十五岁那年他从故土丹阳出发,来洛阳投奔同母异父的长兄,就此开始了这一生的显贵。虽说期间也同长兄一起历经几度浮沉,但很长兄拥有足够强的手段,每次都能很快的东山再起,他的地位也随着长兄一起不断攀升。

现在他已习惯了颐指气使,人们恭谨的称呼他为符离侯,于是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几乎忘了自己的姓名。直到今日兄长的手杖重重的击在他脊背上——

符离侯趔趄了一下,继续往前跑,却不留神被绊倒,长兄又一杖毫不留情的落下,他顾不得身为老人的尊严,大声嚎叫了起来,“长兄饶命!长兄饶命!”

符离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也曾这样被兄长管教过,因为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不过他一直都很畏惧褚相,而这份畏惧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弟他是兄。

褚相懒得理会自己弟弟的恳求,又是一杖落下。哪怕符离侯已是古稀老人、哪怕这个老人在朝堂之上有多么矜贵在皇帝那里有多值得忌惮,在他这里,都不过是他的弟弟而已。做错了事就该被管教,手上染了无数无辜人的鲜血,就得付出代价。

“阿嫂!救命——”符离侯心知长兄之冷酷,于是从地上一滚,又爬了起来朝卫夫人住着的院落奔去。

他刻意用上了吴语,褚相是在吴地出生的,卫夫人的家族也来自于吴地。

卫夫人的院门被打开,接着,一支羽箭飞出,钉在了符离侯脚边。

惊惧使符离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卫夫人坐在庭院中央的一张胡床上,方才射出那一箭的,是她身后的侍女。她身体一直不好,这时依旧在不停的咳嗽,但这样的她并不让人觉得虚弱,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周身的气势便足以使人胆寒。

褚相也停住了步子,他毕竟也是个老人了,方才的追逐使他不得不现在撑着手杖剧烈的喘气。

卫夫人从胡床上起身,一步步缓缓走近。在来到符离侯跟前时,她短暂驻足。

“废物。”她轻声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

又对褚相说:“我倒要看看,你这样护着他有什么用?”

褚相攥紧手杖,沉默不语。

彻查符离侯之罪是不可能的。杨氏与褚氏之间纠缠的太过紧密,若是触动杨氏,褚家也必定会伤筋动骨。

在平常时候那还好,褚相自然有精力和手腕去妥善的处理弟弟的恶行,再从自己的心腹中提拔一名,暂时补上符离侯的空缺。

但现在不行,他所推行的法令岌岌可危,他的敌人们正如狼群一般环伺着他,符离侯为他执掌禁军,一旦这个人出事,那么他本人或许都会性命难保。

因此发生在洛阳之外的那些罪孽被悄然掩盖,次日只传来符离侯旧疾复发,需要暂时在府内养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