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2页)

“你少说风凉话,我要是走了,一定带上你一块。”这是褚相的回答。

褚谧君:……

这俩老人就不能珍惜一下为数不多光阴么?

还有,外祖父是真的命长,死在前头的是您,外祖母。

“十七年前你提议在边疆屯田,最后闹出了什么事,你难道忘了么?现在你又是提出整顿军屯,又是要重开合市,真的不想活了?”卫夫人毕竟也是活了七十多岁的人了,见惯风浪,哪怕说出这样的话,语调也还是波澜不兴的。

“还不至于到了要被人碎尸万段的地步吧。”褚相说。

“检括军屯,势必会得罪边疆大将和巨贾,与胡人合市亦是同理。”卫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分析棋局。

“就算如此,他们也没那能力杀我。”褚相轻笑。

“是是是,你有本事,你百毒不侵,你智谋无双。”卫夫人也不知是揶揄还是夸赞,“但你越是站得高,越是招人恨,越是行事凭心所欲,越是破绽百出。”

褚相落子的手一顿,“是么?”

“是。”卫夫人点头,“九卿之中,你褚淮的门生亲故占据其六,地方郡守刺史,亦不乏你的人。听说你还打算恢复前朝旧制,广设巡检御史,监察四海八方?”

“不这样,那些地方官在职上待久了,便会萌生懈怠之意,会与豪强勾结,会……”

“不用你解释,你想做的事,我都懂。我只是提醒你一声——”卫夫人落下一子,“你的所作所为,都会给你带来麻烦。此外,我劝你多留心太学和州郡官学的事务,那些士子才是你的立身根本。你不是世家出身,所能倚靠的便是门生。然而控制不好他们,就终究会招来反噬。变革太学官制、插手今古文之争的事,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去做,至少暂时不要。”

褚相摇头不语,只专注的观察棋局。

“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我近来还有一件想做的事,我怕我说了,你又要唠叨我许久。”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褚谧君不由自主的走近了几步。

她不算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只是因为自小接受的教育,从而对朝政之事习惯性的上心。

但卫夫人说的是什么,她根本没听清。

或许卫夫人其实什么也没说,因为这事太过机要,不能轻易出口。

褚谧君只看到卫夫人收起了之前漫不经心的表情,慎重的思考了一会,而后感慨道:“这事牵扯到的,不仅仅是我朝,还有周边四夷。甚至还有可能关系到百年的运势。”

“无需多言,我自会慎重。”褚相说道。

“我信你。”卫夫人颔首。

*

“表姊,怎么不走了?”阿念拽了拽褚谧君的手。

褚谧君看着庭院中坐着的二老,想要上前去与他们聊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此刻,坐在那里的人不仅是她的长辈,更是手握着这个国家命脉的人。

她还实在太过年轻了,即便再怎么努力,也终究无法站在这两名老人的高度,去俯视整个天下大势。

真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久一些,这样才能见到、学到更多的东西。

然而想到自己的死亡,想到那具四分五裂的白骨,想到十年后褚相复杂古怪的态度,褚谧君不犹心中沉重。

自从回来后,她便无意识的和家人疏远了许多,只亲近阿念一人。这也是为什么她自三月以来,就一直待在房中读书,不肯外出,甚至连带阿念去踏春都不肯的原因。

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自己可笑。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现在她的亲人依旧还是她的亲人,她不必自寻烦恼。

有时她也想过,要不就将一切和盘托出算了,可又担心没人会信。

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得试着以她浅薄的阅历和对皇宫内外的了解,推断出哪方的势力最有杀她的可能。

“我们走吧。”她对阿念道。

她们姊妹俩站在一旁听了这么久,褚相夫妇不可能没察觉。但他们没有理这两个孩子,只专心的说着那些对她们来说还很遥远的事情——边疆战和、徭役赋税、民生疾苦,以及天下兴亡。

“我赢了。”突然,她听见外祖父轻呼了一声。

听他们讨论朝政听得太入迷,都忘了这两人其实是在弈棋了,还以为他们是在朝堂上论政呢。

“你赢了?”卫夫人垂眸看了眼棋枰,之前还一直很平静的语调,忽然诡异的上扬了几分。

褚相深吸口气,立时会意,抬手挪动了几颗棋子。

“是你赢了。”

“嗯,我赢了。”

旁观着这一切的褚谧君:……

真该让那些畏惧褚相如畏虎的人好好瞧瞧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