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暮色四合,梁尚轻咳着行来时,正见姜琨亲卫在忙忙碌碌拆卸刚搭好的中军大帐,他愣了愣。

“公纪来了?”

姜琨正站在营帐前嘱咐他的亲卫营长齐康,边说往前头的缓坡位置点了点,见梁尚来,对齐康挥了挥手,齐康告退,他大步行来,关切问:“你病可好些了?”

梁尚有些年纪了,本身又是文士,乍暖还寒又接连奔波,便病了,养了几天才好些,不过脸色还不大好看。

姜琨细细打量,不大放心,又吩咐把军医叫来,他要亲自询问病情。

“谢君侯记挂。”

梁尚拱手:“我已无大碍了,君侯放心。”

劝阻两句说无需叫军医来问,见姜琨坚持,他便不再多说,转而看已拆卸捆扎妥当正往后面搬运的中帐,他不解:“君侯这是……?”

“哦,是这样的。”

姜琨又点了点前方缓坡位置:“那边地势高些,我便将中帐挪过去。”

姜琨巡视军中一趟,回来发现中帐这块略低洼,再举目一看,前头是缓缓升高的坡地。他更属意那边,能俯瞰大半营地,于是就吩咐搬过去。

本来还犹豫着给不给梁尚搬,他正病着,但眼见他能下地又过来了,遂不再迟疑,吩咐亲卫一同搬去。

梁尚没意见。

两人翻身上马,不紧不慢驱马过去,到地方的时候,牛皮大帐已经重新扎好了。

姜琨梁尚撩帘入帐,坐下后,姜琨没有忙碌其他,而是先调整后军各营位置。

照理说,中帐该在中军包围的最中心点的,但现在他这么一挪,却挪到了比较边缘的位置。只眼下中军营帐都扎好了,却不好再重新拆卸调整,且位置也不够,另一边是漳水。

不过这也没关系,姜琨也不是随意点的位置的。这处后面的就是贾布吕德二员老将,一贯忠心耿耿,有他们拱护也一样。

唯一需要调整的,就是姜钦。

姜琨把姜钦的位置往左后方边缘再挪了挪,给出的理由是调整布防,并把梁汤往前移了移,把空出的地方堵住。

完事他才将正事搁下,吩咐传晚膳。

“公纪?”

吩咐完了,回头见梁尚打了个寒战,本想留他用膳的心思就打消,“你先回去添衣,等用了膳食汤药再过来不迟。”

“啊?哦,谢君侯体恤。”

梁尚反应有点不对,姜琨稍稍一诧,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他病体未愈反应慢些,遂起身,亲自把人送回营帐。

梁尚营帐距离中帐也就三四十丈,非常近,在门帘前谢过君侯相送,再目送姜琨回去,视线移了移,落在远处左后方星星点点的篝火营帐上,他不自觉蹙了蹙眉。

姜琨为什么要调整姜钦位置?他没避梁尚,梁尚也心知肚明。

但不知为何,在听到贾布吕德这两人名的时候,他莫名一阵心跳加速。

有一种莫名凉意从尾椎而起,瞬间窜上他的脑门。

他激灵灵打了寒战。

寒战后,一种心悸的感觉,他快步入帐,蘸墨刷刷几笔画了一个粗简的大营地形及布防图。

有了图更清晰,姜琨偏离中军中心点,贾布吕德梁汤三人正呈品字形从后拱卫着中帐。

梁尚记得很清楚,开战前这三人是分布左右翼的,不知何时渐渐聚拢在了后军。

后军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姜钦。

他垂眸,方才在中帐电光火石一瞬间,他无端端想起贾布三人的一个共同特点,那都是昔年老侯爷亲自提拔上来的心腹,两代老将。

梁尚召亲卫入内,问:“那边可有动静?”

先前,他吩咐私下留意一下姜钦。

只姜钦十分谨慎,并非临时留意一下就能窥破什么的,所以亲卫拱手禀:“禀司马,姜将军并无不妥。”

“这样吗?”

没有察觉问题,可梁尚并未因此打消疑心,反之他更加忌惮。

他并不相信巧合。

这世上哪来这许多巧合?尤其是这若有似无存在着蛛丝马迹的种种巧合。

他觉得不能再按捺下去了。

梁尚霍地站起,捻起那张粗简草图匆匆往中帐去了。

……

“我总觉得不安。”

梁尚深揖:“请主公恕尚擅自揣度之罪。”

“公纪何罪之有?”

姜琨一个箭步上前,将梁尚扶起,他抿唇:“我还要嘉奖公纪查我所缺之功。”

他眯了眯眼,声音已经转冷。

有些东西不说犹自可,一旦注意上就疑心顿生,更何况是一直心存提防的姜琨?

“这么些年过去,我险些忘了,我父亲是极重他的。”

长子嫡孙。

姜钦是嫡长房所出的嫡长子,自幼又聪明伶俐,老侯爷从小的看重可想而知?

这种看重一直持续到重病中得悉丧子,才被姜琨取而代之。

犹记得当年丧报一到,老侯爷当场吐血,和姜琨抱头痛哭,哀哭过后才勉强撑起精神,亲自书写奏折快马送往京城,报丧及重新请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