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有一片海,你是海上风

想要许你一世美满

上帝啊,如果你能听见我,那我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带走那个姑娘吧,让我可以免她悲苦,给她温暖。我想爱她,我想她平安美满。

——引言

2013年的时候,阿坤听人连说带比画地明白了一件事:阿荷嫁人了,嫁给了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阿坤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得抓墙砸脑袋,痛哭了一大场后赤脚光手地跑了四五十公里,他跟在轿子后面咿咿呀呀地叫着。

迎亲的人当他是个傻子,丢了两个喜钱哄他走,他不依,扑喊着要接近阿荷的花轿,轿门还没碰到,就被那群人毒打了一顿。

他还是不依,伸着手,抓啊,抓啊。什么都没抓到。

这个世界真的有太多让人无法直面的苦难了。

就好像阿坤,如果……如果他不是哑巴,那他是不是可以开口说:“轿子里的是我爱的人啊。”

也好像阿荷,如果,如果阿荷不是聋哑,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知道阿坤在身后,就可以飞奔着跑向阿坤。

可是,生而为人,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过得顺风顺水,阿荷尤甚。

阿荷自幼就生长在一条落败的街里,继父是母亲的第四任丈夫,母亲在这一带泼辣蛮横,臭名远扬,可因替继父生了个儿子,竟也活得风生水起。

母亲待阿荷不好,年幼的时候阿荷生了一场重病,母亲怕花钱,拖拖拉拉了大半年才去给阿荷看医生,治了许久才算是捡了阿荷的一条命,可阿荷也就此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这一年,阿荷八岁,她再也听不见这个世界的恶意了,也再也讲不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了,她所有要说的都将化作沉默。

如果你懂我。

我希望你懂我。

那我,哪怕沉默,你也知道要来心疼我。

倘若阿荷是个失智的姑娘还好,可偏偏阿荷又是顶聪明的,总爱找别家读书的小孩学文识字,一来二去,阿荷就想要上学。

阿荷给母亲比画学校,比画别家小孩的书本,母亲不依,抄起擀面杖就去别人家里对教阿荷识字的小孩破口大骂:“安生上你老子的狗屎学,莫再找我家阿荷,不然丢你书包到南岗。”

南岗是个乱葬岗,老人爱吓不听话的小孩,说那里有挖人眼睛的妖怪。

母亲站在别人家门口一家一家地骂过去,等她骂完,再也没有小朋友愿意跟那个不会说话的姐姐玩了。阿荷再也推不开他们的家门了,也不会再有人拿着她的手,不管她听到与否,兴高采烈地对她说:“姐姐,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心疼这个姑娘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个可爱的姑娘为了和大家交朋友,在隆冬腊月里挨家挨户地在每户人家门口堆一个胖乎乎的雪娃娃,又像是讨好一样,大清早地挨家挨户地指着雪娃娃求夸奖。

再也不会有这个姑娘了。

阿荷不依她母亲,她太想读书认字了。如若不是失去了听力和声音,她也是坐在学堂里的那一个,也是和旁人分享知识的那一个。

她去求继父,继父让她找她母亲:“钱都在你妈那,找你妈,找你妈。”

她求母亲,可母亲点着她脑袋,骂她“死花钱的”。

这个家似乎所有人都觉着,阿荷是个哑巴,哑巴去上什么学,老老实实地在家待几年,最后找个人嫁了算了。

阿荷到底还是倔强,三伏天里顶着太阳去河里捉鱼,去荒地里挖野菜,甚至摸黑来到坟地,只为了多捉几只药用的虫子,去跋山涉水地找那种名贵的稀罕物。

一个夏天,她从白胖到黑瘦,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但也确实积攒了一笔不算少的费用。终于,她能够得偿所愿,可以去学校了,可以去聋哑学校读书识字了。

阿荷的母亲,这个干瘦泼辣的女人,一路抱怨不止地把阿荷送到了学校,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不爱阿荷。

读书后,阿荷每个月从学校回家一次。这时候的她是极高兴的,兴奋地把新学的生字教给邻居家不满一岁的小孩子,俩人“咿咿呀呀”的,让人看了想笑又想哭。

这一年,阿荷十六岁,学着别人六岁就会的知识。

阿荷极喜爱去学校,最初她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后来她才发现想去一个地方的原因不是因为爱着这个地方,而是因为这个地方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爱着。

十六七岁的年纪啊,美得就像一树一树灿烂又热烈的花,让人想恋爱、想私奔,去哪都好的那种私奔。

我们因为遇见一个人,开始觉得这个世界美好得不像话,苦难是铺垫,辛苦是铺垫,困难是铺垫,通通的都是铺垫。只有你啊,是结局,是甜蜜蜜。

阿坤,是阿荷的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