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点无用的事儿(第2/4页)

要么抱怨,要么吃了,好不容易有个替代牛顿的机会,就这么被现代中国人舍弃了。只有钱才有吸引力,哪有与人类有关的万有引力?所以我们会有我们此时的特征。

无人处的好风景与无聊时的创造力

1999年国庆,我在厦门,带着老婆孩子,孩子还很小。我们喝茶喝到晚上十点半,被临时通知“全走,所有的茶室要改成宾馆让人睡觉”。因为这是全中国第一个“黄金周”,厦门没想到游客如此地“海量”。等我们回到宾馆,也看到大堂里全是人,在等床位。

第二天去鼓浪屿,噩梦一般的旅程,但是,到了鼓浪屿之后没几分钟,我就成了最幸福的人。一艘艘船在鼓浪屿停泊,游客下船,99.5%的人直奔日光岩。还有人问:鼓浪屿哪儿最有名?有人答:日光岩哪!我也带着家人跟着人流到了日光岩,一看人山人海,都快看不到日光岩了。大家排队照相,没人仔细看景。一来这儿最有名,二来接着还得赶下一个景点呢!而我们就势拐到了二百米之外的一条巷子里,却发现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那天从上午到下午,我们把鼓浪屿都逛了一遍,甚至还钻到一个什么洞里。最美的鼓浪屿在最火爆的黄金周是没人的,几乎只属于我们这一家人。但是,大量的游客仍然不断涌向日光岩。从此我到任何一个景点都不一定照相,因为生命很短,有照相的时间,不如用眼睛把风景留在记忆当中去感受,而不是当时不看,回家后再看照片。

所有传说中鼓浪屿最美的地方,比如钢琴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野猫从身边跑过,张三疯的奶茶……我全都听到了,看到了。这个时候要反过来去思考,我们的生活,出现了哪些问题?

我们总认为“闲逛”是没用的,我们讲究“直达”,工作、生活,都是功利地直奔目标,过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又有了智能手机,不要说闲逛,连无聊的机会都消失了。一闲下来,就拿起手机,看个微信,胡乱搜索点儿什么。

我前不久在杂志上看到一句话:“手机阻止了无聊,也阻止了无聊所能够带来的好处。”这句话很绕,但是当我想明白,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无聊”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创造的重要母体。没有了无聊,无聊之中所诞生的某些千奇百怪的、天马行空的创意也就都消失了,甚至“无聊”本身也消失了。

无用的事与看似无用的文字

中国人不做无用的事。然而什么是无用的事?什么是有用的事?

与升官有关的,与发财有关的,与出名有关的,都算“有用”的。比如在高等学府里,现在的学子提的问题跟过去不一样,都有指向性和目的性,功利性极强:“我该怎么办?”“应该怎么选择?”“你直接告诉我一个答案?”

我每次都回答,我不是卖大力丸的,治不了“急”病,只能说一些“慢道理”。但是现在的人觉得慢道理不叫道理,你必须给我开一剂药,吞下去立马要见效的。我估计只有一种药能达到这个效果,那就是剧毒的毒药。你只要吃下去,保证两分钟后啥事儿都没有了,你吃吗?所以,有用的药恐怕都需要时间。

现在中国人很有意思,见面递名片、收名片。回到家一看,这哥们儿没用,撕了;这哥们儿有用,留着。就在你把“没用”的名片一张张撕掉的过程中,你可能也就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人,留下的全是“有用”的。

我们该怎么重新去理解无用之大用?

今天下午有个小伙子跟我聊,说他自己特倒霉,本来报了某学院某专业,后来被调剂到了汉语言文学专业,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中文系,学它有啥用啊?我给他四条出路:第一,复读,但现在已经12月了,时间上可能有点来不及,自己考虑清楚;第二,学校内部可以转系,试试;第三,大学本科更多是思维方式的培养,先学着,将来考研时再选择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专业;第四,有时候“先结婚后恋爱”也未尝不可,而且非常重要,试着让自己爱上它……

我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汉字的喜爱是在增长的。好多人说,这年头谁还读诗啊,我就要告诉他们,诗歌里浓缩了最精华的中文。要知道,中文是可以一再被重新“发明”的。怎么讲?常用汉字只有几千个,但是每当你要落笔成文时,总会承载着或主动或被动的重新发明汉字的可能。

厦门的诗人舒婷,很多年前路过神女峰,写下“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这两行诗,有哪个字你不认识吗?没有。但是她把我们都很熟悉的汉字重新组合在一起,就诞生了“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意境,而且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诗歌里就存在着这些看似无用、但每天都在重新生长的中文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