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主人回来了(第3/3页)

母亲不喜欢那些男人们,说他们都是来混烟抽的。他们从来不带烟,烟瘾犯了就来找父亲说书聊天。父亲话越多他们越高兴听,反正没事情,熬时间,时间越长越能多抽几根。

“你吹牛呢。”陈吉民不相信父亲的话。“别看这根梁又粗又直,说不定里面早空了。胡杨树长到这么粗一般里面都长空了。要拆下来,没准只能当劈柴。”

“你尽满嘴胡说,我还没听见谁说这根大梁不好呢。你说它空掉了,我让你听听,是不是空掉了。”

父亲生气了,他从外面拿来一截木头,对准大梁,狠劲地捣上去。只听空洞而沉闷的一声巨响,我们全惊呆了。这幢房子从来没发出过这种响声。房梁上的尘土、草屑簌簌地落了一炕一地。

陈吉民家最终没有福气住进我们家的宅院。这或许是缘分。这院房子注定由光棍冯三孤守着,年复一年地破败下去。

第二天一早陈吉民来送定钱时,见我和父亲正在砍房边上的一棵柳树,他不愿意了。“已经说好把房子卖给我了。这树就全是我的了,你要再砍我可不愿意。我昨天已经数过了,大大小小187棵,交房子时少一棵我都不愿意。”

父亲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啥?你说啥?我卖房子又没卖树。房前屋后的树我都要砍掉带走。”

“我买房子就是看上了这些树,要没这些树,500块钱我都不要呢。”

两人说着说着吵骂起来。吵到后来父亲一生气不给陈吉民买了,再贵也不卖给他了。陈吉民也不买了,再便宜也不买了。

两个人成了仇人。

两个月后,我们全家搬出黄沙梁。光棍冯三住进了这个空荡荡的大院子。全部房子作价550块钱卖给了冯三。能成点材的树,都被我们砍倒拉走了。房子前面和左右林带仅剩下几棵半大的小榆树。那是留给冯三的。我们砍树时冯三一直站在旁边看。我们砍了一整天。我们每年都在房子周围栽树,栽了十几年。我们走进这个家园时,只有房前屋后长着两排树,现在前后左右都已绿树成荫。

砍到剩下不多几棵时,冯三走过来说话了。他说:“这几棵留给我乘凉吧。别全砍光了。你们以后来黄沙梁,也有个乘凉的地方。”

二十多年后的一个炎热秋天,我果真站在了当时留下的一棵弯柳树下面。那棵树好像还是我们离开时的大小和样子,这么多年它似乎一点没长,稀疏的枝条上稀落地缀着些叶子,没多少树荫,却已经足够我乘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