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趣(第4/5页)

他们不进来,三哥自然也不会送上门,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他们俩看林子中没有任何动静,遂骂骂咧咧地扯断鱼线,拽出拉砣儿,扔到路边,暂作罢论。正在这时,鱼塘东北角假山处“哎哟”一声,戛然而止,随即湖中央一条大鱼“呼啦”一声跃出水面二尺来高,掉入水中,中心处掀起偌大水波向周围扩散开来,瞬间归于平静。

他们二人见此情况,放下手中的拉砣儿、鱼线,循声音径直向东北角跑去,路过我身边时有意无意地向我的藏身之处瞟了一眼,这转头的一瞬,我从他们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一丝恐惧。我顿时了解了他们此时的心态:目前对手的人数已经至少两人了,还不知其他地方隐藏着多少,而且敌暗我明,不知底细,这时如果把人逼急了,露了面,那就形成了鱼死网破之势,好汉难敌四手,饿虎不敌群狼,更何况狗急了还跳墙呢,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跑到假山旁,虽然明知洞中有人,却并没有贸然深入,只是拿手电乱晃,扯开嗓门儿大骂,扔了几块砖头之后径直回屋,关灯睡觉了。我乐了,敲山震虎,放虎归山呀!老油条了!这才叫聪明,一个月千把块钱玩儿什么命呀?正想着,静夜中传来几声燕雀儿的叫声,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集合暗号——鸟儿一般在夜间是不叫的,只有燕雀儿在被惊扰后会发出一种叫声来招呼同伴。我们管这一声叫“拉啹”,特点鲜明但很难学,只有我们这些经常逮鸟儿、养鸟儿的人才会学,以这个叫声做暗号,神不知鬼不觉。

黑夜中我们三个人从各自的隐蔽处幽灵一样会聚到湖岸东北角的假山旁,只见从水中慢慢爬上来一个黑影,仿佛一只手拖曳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向我们急促地挥舞着,看意思是要我们过去帮忙。来到近前才看清,正是我们为之担心的老六,只见他浑身精湿,连头发都在滴水,外衣半穿半脱,左手褪入袖口里,一根鱼线在手腕儿上缠了几圈儿之后从衣袖包裹的手中延伸至水里绷得笔直——“有鱼!”

原来在巡夜人对树林深处的三哥大喊时,老六这边上鱼了。虽然在不远处有同伴已被发现,情况危急,但感觉到手中的鱼线轻轻抖动,仍是不忍放弃,原想一拉之下,鱼钩刺进鱼嘴中,钩上的倒刺会挂住皮肉鱼不至脱落,等危险过后再收线拿鱼。哪想到这条鱼太大了,老六用力一拉,细细的丝线像刀子一样把右手割了一条寸来长的口子,忍不住脱口一声“哎哟”,而这时鱼吃痛后在水中急蹿,跃出水面彻彻底底地暴露了目标。危急中他只想到巡夜人来到之后必然进入山洞搜人,而自己这时已没有办法从独立的人造景观里脱身,再加上不愿丢掉这条今晚唯一的成果,故此毅然决然地用衣袖包住手臂,把鱼线缠在腕上,手扒山石,将自己没入水中。

我们三人赶紧上前帮忙,三哥过去一把扶住了老六,小军拿出手绢为他擦头上的水,我也赶忙脱下外衣包住手准备从他手中接过鱼线让他休息休息。和老六一错身的时候,听见他低声地说了一句:“操!我他妈和水真有缘,这回差点儿把自己淹死!”听到这话,我顿时想起了我们进山逮鸟儿时老六被团长拽住双腿,头没入水中的窘相。我正想乐但不敢乐,不乐又忍不住的当口儿,我的双手已经接过了鱼线,鱼线这一入手,我立马没有了乐的心思,这条鱼可不小,因为我感觉到了手里的分量。鱼在水中劲儿大得出奇,吞钩后带着鱼线快速地在湖中横向游动,不时地打挺儿和人夺线,拽得我整条胳膊都跟着抖动,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几个人轮流持线,遛了大概半个小时,鱼终于没劲儿了。

我们慢慢收线把鱼拉向岸边,离岸还有几米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这个家伙,半米多长,翻转着身子正向岸边靠近。鱼到岸边临出水前是最容易逃脱的,垂死挣扎的力道极大,加上鱼线收短,随势就劲儿的余地不大,很容易崩折。幸好我们准备了抄网,抄鱼这一下也有讲究,要把网口对准鱼头,拿网去迎。如果从旁边或后边去抄那就太外行了,鱼碰到网边受惊急蹿,正好蹿出网外,平时为此跑鱼也不在少数,这次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迟迟不敢下手,直等到一个有绝对把握的时机,一网下去,迎头罩住。抄起看时,一条草鱼身子直立网中,尾巴仍露在网外,真是个大家伙!

我们匆匆忙忙收了拉砣儿、抄网,回到家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把鱼上秤一称,十三斤。昨天这一宿要是没有它就算全军覆没了,有了它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了。可这阵儿哥儿几个也没心思数英雄,论成败,总结得失,各自回家洗澡、换衣、包伤、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