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枕,重生之床

在开罗,两件家具和两间屋子打动了我。这两件家具和两间屋子都是为女性设计的。它们之间相隔千年,代表了不同年代的潮流。

第一间屋子位于开罗博物馆,是皇后菲特休丝的墓穴,菲特休丝是第四王朝的法老——斯尼夫鲁——的妻子。墓穴里并没有墙,仅有帘子作为隔断,如今只能通过仅有的木条还原内室的轮廓。可供观瞻的风景”包括:皇后的首饰盒,用来挂帘子的华丽窗盒,皇后的床。床头的搁板上嵌着一只打磨粗糙的月牙形金属片,似乎是为了让死者更好地辨识星座。也有人说,这装饰是用来固定支撑头部的半圆形头枕的。但在我看来,它更像是通往转世重生的分娩台上的马镫状图腾。

另外一间属于女人的房间位于克里特女子之屋,它过去的名字是“盖尔·安德森博物馆”。博物馆和伊本·图伦清真寺仅一墙之隔,包括两幢狭窄的小楼。一座小桥将两幢小楼连在一起,其中一座是男楼,一座是女楼;一座建于16世纪,一座建于17世纪。最初,两幢楼是独立的。直到有一天,它们之间建起了一座桥,于是一座楼被称为女楼,另一座楼被称为男楼。通常,在参观完两幢光彩熠熠的连体建筑之后,导游们会将你带到女楼的底层,指着一处小房间,告诉你:“这是产房。”房间是长条形的,光线昏暗,摆满了椅子。大概有二十多张椅子吧,椅背上印着条纹。最初,这些椅子排成一条固定在墙上。女人们生产时便坐在这些椅子上。椅座正中有一个半圆形的洞口。显然,是接生用的椅子。

接生用的半圆形洞口和嵌在皇后菲特休丝床板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皇后有一只通往永生的“枕头”,而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女子也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接生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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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上一本游记《私人珍藏》出版之后,朋友、熟人、亲人便开始鼓励、敦促我写小说。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或者说我不认为自己是一名作家,因为在我看来,作家的工作是构思情节、塑造人物。但我在写作第一本书时,并没有按照上述要求去做。坦白说,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来自外界的建议、压力和要求,让我十分困扰;与此同时,我的身体里也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它的存在却让我愈加迷茫。在很长时间里,小说是最重要的文学体裁,出版小说是作家身份最强有力的证明。诗歌、散文在内的其他文学体裁,似乎都不足以成就作家之名。

实际上,我有一个酝酿已久的小说题材。故事围绕一位在宾馆里工作的女服务员展开,她可以进入私人客房,合法地进出他人的私人生活。她可以抚摸你的床单、睡衣还有浴室里的小东西——看到你不为人知的一面——你的隐私将暴露在她面前,即使你本人并不在场。而你甚至从未遇见过她。小说里有犯罪情节;千禧年前后,成功的作家都善用此道。我还会加上一点情欲内容,不仅为了丰富主题,也为了书籍销量。我已经想好了小说的开头:

“乱七八糟!”女服务员推开309室的门,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陌生人的私密气息让她有些兴奋——体臭、晨间洗漱后的味道——她不禁对气味的主人有些好奇。

我只写了开头。还是先回到我的游记吧。我更擅长游记,也更喜欢游记。先让该死的女服务员见鬼去吧!让她先在309室里待着吧。我会回来找她,否则——否则我会如鲠在喉,她就是卡在我喉咙里的鱼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