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长谈(第2/3页)

沈湛终于开口,“陛下对微臣、对臣母、对沈氏,圣恩浩荡,微臣理应效死相报,纵是一生守死在燕州,也是应该,况求请赴边戍守、去那最为苦寒之地、护卫河山一事,除为回报君恩,微臣另有私心深重,不仅仅是为了历练养子适安,也是为了堵住世人悠悠之口,为了修补武安侯府和沈氏的声名,赴边戍守一事,是微臣该走的路,还望陛下成全。”

他见皇帝迟迟不语,淡淡笑道:“当年陛下入主东宫时,微臣与陛下,曾在摘星阁立下约定,一为明君,一为名将,共同守护大梁江山,如今,微臣要践诺了,陛下却不允吗?”

这还是皇帝这几年来,第一次见到沈湛这般淡笑,他望得怔住,见沈湛微顿了顿,又轻声道:“让我走吧,连带着将这死结带走,如此,才是对阿蘅好。”

曾在摘星阁与他立约的武安侯府沈明郎,静静地望着他道:“她从愿意怀生永昭公主,就不再怨你了,今日我见她依伏在你背上,笑意虽淡,但却极真,阿蘅她,爱上你了。”

皇帝虽在蜜罐子里浸了几年,但却没有甜晕头脑,他闻言淡笑,笑中有着微微的苦涩,“也许阿蘅她……只是在试着像待曾经的沈明郎那般,待朕而已……”

静默的涩哑无声,如愈来愈暗的暮光,将暗的天色中,皇帝望着沉默的沈湛道:“朕是贼,从一开始就是,纵是真的窃得了珍宝,据为己有,也是要活在主人的影子里的,这是朕活该,纵是后面做的再多,也活该得不到你的原谅,易地而处,若你沈明郎在朕这个位置上,朕纵是对后来之事再多感恩,也难对起始之事,完全释怀,一起长大的情义,一片全然信任的赤诚之心,被那般背弃践踏,若是朕,许不仅仅是无法完全释怀这般简单,朕是小人,配不得你的真心,明郎你,一直比朕仁义许多。”

沈湛淡道:“并非仁义,只是时势瞬息万变,优柔无能,处处不如人,自赐湛卢剑始,你事事心如明镜,又何必为我加这虚名。”

简单数言,却已极是敞亮,胜过这几年来日日相见的千言万语,皇帝沉默着道:“到底是朕折了你了……”

慢走着的他,看向不远处的一株杏树,轻道:“还记不记得,就是在这株杏树下,朕和你打了一架……如果当年你我没有在此地相识,你沈明郎没有因外因放弃习武,放弃随母控理朝事,放弃真正继承武安侯府的权势,你将一直是天之骄子,定不会如此自评,也不知会将与朕,是何关系……”

语罢,皇帝怅然淡笑“其实哪有如果”,却又忍不住将心底的梦境道出,“朕曾做过一个梦,梦见阿蘅就坐在你曾坐过的杏树树干上,如果人有来生,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薛蘅,你我没有先来后到,没有这些纷纷扰扰,不知如今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沈湛不语,只是心思随暮风游荡,念起明华街宅中,那一池青莲。

数年过去,莲花依然没有盛开,这一夏,许会迎风绽放,抑或依然静默如前,只是是绽是默,他都应看不到了,往后一夏夏,人在边漠的他,都离它有千里之距……也许这样才好,也许莲花本就该孤芳自赏,不应有人打扰……姐姐曾说“花有重开之时”,可是花,真的应该再开吗……也许辛苦数夏结出的莲蓬,内里莲心,都是清苦难咽的……

沉沉的暮霭中,沈湛静道:“今生毁她至此,怎敢再扰来生。”

皇帝沉默许久,问:“那朕呢?”

沈湛道:“来世亦不想见了。”

皇帝无言静走片刻,轻问:“今生呢?”

他停下脚步,深望着沈湛道:“你想去燕州,那便去吧,朕身为天子,允你去,只想在你走前,再以元弘的身份,问你沈明郎一句,今生至此,至此世终,你对六皇子元弘,真就永再无话可说了吗?”

回应他的,是短暂静默后,一记忽然抡来的重拳。

隐在杏树后的赵东林,见武安侯陡然挥拳抡向圣上,惊骇地几乎尖叫出声,他极力忍住呼人的冲动,见圣上生生挨了一拳后,懵了片刻,在武安侯又一拳抡来时,及时反应过来,与武安侯对打起来,两个人扭打的样子,就像……就像小时候比摔跤一样……

但,小时候再怎么比试留伤,也无大碍,现下圣上可是龙体,不能有丝毫闪失,忧急如焚的赵东林,不知该不该唤人,只能在心底盼着圣上打赢,龙体无损,但武安侯出手,瞧着比一般比试要狠上许多,圣上起先还迎击,后来竟不怎么还手了,赵东林生怕出事,正准备违命喊御前侍卫时,又见那几是单方面的摔跤,已经停了,罢了手的武安侯,一言不发地径直离开此地,而圣上就那般瘫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