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旧事(第2/3页)

她原想尽心侍奉秦贵妃,以及秦贵妃腹中的孩子,寄希望于秦贵妃和小主子,希望未来的每一天,他们能看在她尽心侍奉多年的份上,信任她,施给她些许恩典,动动贵人的小指头,为她了结了这桩仇恨,她原以为这一天,要等很久很久,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样快。

先帝宠爱秦贵妃,常来秦贵妃宫中,秦贵妃生下一名皇子后,她与其他三名乳母,住到秦贵妃的长乐宫后殿偏房中,两人一组,轮流喂养照顾皇子,一日先帝来时,秦贵妃正在午憩,她与另一名姓刘的乳母,在一同照料五皇子,见圣上至,如仪见驾。

先帝轻声逗了逗五皇子,问了些五皇子日常之事,她与刘乳母,一一回答,先帝听着听着,抬眼看她,“你说话有些青州口音,是青州人?”

她恭声道“是”,先帝又看了她一眼,没再问什么,只负手离开了长乐宫。

几日之后,她得闲去尚衣司附近,寻木兰说话,黄昏回来时经过一片桃花林,见花开烂漫、如云如霞,不禁想起鹤卿曾说,如果她生下一个女儿,春天时,他就将女儿架在肩头,赏摘桃花……

言犹在耳,可夫君和女儿,都已永远地离开了她,她这一生,再没有春暖花开,永远都停在去年大雪纷飞的寒冬中了……

因为伤心难解,她手攀着花枝,不禁泪盈于睫,沉浸在深重悲伤中的她,连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当身后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她回身见是圣上时,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要跪地行礼。

先帝却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刚刚屈膝的她,扶站起身,微凉的眸光,落在她的面上,问道:“为什么流泪?”

她如实道:“奴婢是为故去的夫君与女儿。”

先帝握她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慢慢抚着手腕往下,扣住她的手,淡淡道:“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

从芳华林到建章宫,路经的宫女内监,纷纷垂首侧避,暖融春日,她的手,因忧惶畏惧,像冰一样冷,可先帝一直攥在手里没有放开,直到来到建章宫前。

宫人们将她引入偏殿,伺候沐浴梳妆,她心里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沐浴时止不住地颤抖,再好的宫中胭脂,也遮不住她的苍白面色,如此战战兢兢地被引入先帝寝殿后,她望着身前不远处至高无上的大梁天子,忽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先帝手抚上她面颊的那一瞬间,她用尽毕生勇气,跪地陈诉过往,请求先帝依律严惩那些害死她女儿的畜牲,先帝静静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挽着她的手,令她起身道:“可以,朕答应你,这也是君主应尽之责,只是你也得答应朕一件事”,澄凉的目光宛若幽夜湖水,像是一眼看到了她的心里,先帝道,“这桩仇怨了结之后,不得轻生。”

她先前在宫中受训学规矩时听说,如她们这般身份低微的人,侍寝后仅会被封最末的更衣,没有资格生下龙裔,承恩次日,也会被赐避子汤,但到翌日清晨,她却没有等到避子汤,封号也并不是最末的更衣,而是比更衣略高一级的娘子。

她被安排住到偏远清简的木香轩,此后很久都没有见到先帝,再面圣时,已是一月之后,先帝同她说了凶手被诛、涉嫌谋害之人皆被严惩之事,她问先帝,她那可怜的女儿葬在何处,先帝道那孩子被扔进河中,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她悲恸难抑,忍不住泣泪满面,先帝静待她啜泣渐止,轻道:“往事已矣,人世长远,娘子且向前看。”

先帝总是唤她的封号“娘子”,直到她生下弘儿,晋封“美人”之后。

后宫佳丽如云,她位低人轻,纵是育有一名皇子,也并不受宠爱,对那些身份高贵的世家妃嫔来说,就如地上的尘埃,连踩都不屑去踩。

先帝淡待弘儿,也淡待她,但,也并不算差,一次她试着开口,请求让木兰到她身边,先帝点头允了。

又有一次,先帝来时,恰是鹤卿的忌日,她违背宫规,悄悄祭奠亡夫,正被先帝撞见。

这是要命的大罪,她当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反反复复想着,她若去了,年幼的弘儿该怎么办,可先帝并没有怪罪她,只让她往后莫再如此,语气虽淡,可心中约莫还是恼她触犯宫规,夜里行事较从前猛烈,那次之后,她有了嘉仪。

好像是失去的女儿,重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她待嘉仪百般疼爱,连她姐姐那份,双倍地爱她,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有了弘儿与嘉仪,她枯淡的后宫生活,也有了生机,后来,她被封九嫔之末的充媛,住入云光殿,再后来,不甘永于人下的弘儿,陷入了夺嫡之争,她只是个寻常妇人,没有强大的世家背景,也没有过人的心机谋略,只能守着嘉仪,每日为弘儿担惊受怕,向上苍祈佑他能平平安安,好在,弘儿出人意料地夺得了最终的胜利,被封太子,入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