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笑看英雄不等闲(二)(第4/5页)

随着姚公公以内力逼出来的宣读罪状的声音,在皇宫的广场前响起,在秋风秋雨里飘荡到了所有观刑者的双耳里。本来一片奇异的沉默马上被打破了,人海里响起了无数嗡嗡的议论声,愤怒的责骂声。

本来或许还有许多百姓只是紧张而带着复杂情绪地来观刑,随着这些罪名响彻宫前,投向陈萍萍的目光都变得漠然了起来,这样丧心病狂的罪人,陛下当然要将他凌迟处死。

“杀了他!”人群里有人带头喊了起来,顿时群情激奋,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而法场之上的陈萍萍却只是脸色漠然,千年老参汤让他醒了过来,却救不回他的性命,他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漠然无神的双眸里有的只是平静。秋风秋雨愁煞人,冻煞人,他的面色苍白,双唇乌青,却像是根本听不到身前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只是困难地转了转头,似乎想最后再看一眼皇城头那个一直胜利,永远胜利的那个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木架微转,让他那双浑浊的目光有机会看到皇城。

高高的皇城之上,穿着一身黑色金带龙袍的庆国皇帝陛下,正孤独地站在檐下,站在最正中的地方。他的身旁没有一个人,太监宫女们都被远远地赶走,被旨意强行绑来观刑的三皇子,此时正脸色苍白地在一旁远远看着他父皇的脸色。

皇帝陛下站得极高,极远,身形极小,然而在陈萍萍浑浊的眼中,却依然是那样的清晰。

孤独的皇帝漠然地看着法场上被人海包围的老伙伴,他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然而这种漠然,却比怨毒更加令人恐惧,令人毛骨悚然。

昨夜体内大部分的钢珠已经被取了出来,但身上的刀口还在留着血,留着痛,血水染在黑色金带的龙袍上,看不出来什么,皇帝陛下的脸色只是微微发白,也没有痛楚的味道,然而他看着脚下那个模样凄惨的老伙伴,却有让他更加痛楚的欲望。

皇帝陛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身旁约十丈外双手扶着宫墙的三皇子面色苍白,下意识里抓紧了城墙,许久之后,三皇子才颤着声音对下方喊道:“行刑。”

这声喊,竟是逼得李承泽这个幼时便阴寒狠辣的少年郎快要哭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父皇为什么让自己来喊这一声。皇城上的喊声下来,姚太监开始宣读最后一道旨意,那是陛下昨夜亲手写就的旨意。

“朕与尔相识数十载,托付甚重,然尔深负朕心,痛甚,痛甚。种种罪恶,三司会审,凌迟处死,朕不惜。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以下为奴,今止罪及尔一人,余俱释不问。”

旨意清清楚楚地传遍皇宫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道雨丝,每一缕秋风,淡然而决然。陛下未言罪名,只言朕心被负,痛而不惜,末又法外开恩,不罪阉贼亲眷,其间沉痛令人闻之心悸情黯。

然……这些虚伪的话语落在陈萍萍的双耳里,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任由雨水渗进自己枯干的双唇,低下头去,不再看那城头的皇帝。

……

……

行刑开始。

渔网紧紧地覆盖在了陈萍萍干瘦的身躯上,极为困难地用网眼突出了躯干上的皮肤与肉,一把锋利特制的小刀颤抖着落了下去,缓缓地割下,将这片肉与老人的身体分离。

这是第一刀。法场之下传来一阵如山般的喝彩声!

刀锋离开网眼,一片肉落在地上,马上被刑部的官员拣入了盘中。很奇异的是,那片网眼里的伤口有些发白,有些发干,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水,似乎这个瘦弱的逆贼身躯里的血已经流光了,精血早已为了某些事情全部奉献了出去。

执刀的刽子手是刑部的老官,他今日虽然已经喝了两罐烈酒,却依然止不住手抖,他觉得今天自己刀下的这个干瘦老头和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官员都不一样,对方的身体里没有血,没有肉,似乎只有一缕幽魂,冷得自己禁不住地发抖。

第二刀下去,血肉分离,淡淡的几络血丝在渔网上流淌着。又是一阵喝彩声。后面还有几百几千几万刀?

陈萍萍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双唇极闭,浑身颤抖,似乎是在享受这非人类所能承受的痛楚。他忽然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身前这个刽子手喘息说道:“你的手法……有些……差。”

刽子手此生未见过这样的人物,已然超脱了所谓硬气,有的只是漠然,对生命,对自己生命与痛楚的漠然,或许这位老人体内有些东西已经超越了痛楚?他的手再次颤抖了起来,险些把刀落在了被秋雨打湿的木台之上。

又一刀,又一刀,又一刀。一阵一阵喝彩此起彼伏,然后这些喝彩声渐渐地小了起来,最后归于沉默,所有观刑的官员百姓们都闭上了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看着受刑的那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