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瀑入海,如山临日(第2/4页)

苦荷坐于树,四顾剑响于钟,五竹微微侧头,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依然止不住多了一丝牵扯。

皇帝是大宗师的事实,必将给整个天下带去震惊,然而五竹依然只是偏了偏头,隔着那层黑布静静地看着皇帝,就像看着一个很古怪的事物,并没有把他当成天上的太阳来看待。

这一瞬间,五竹似乎想起来了一些什么,但似乎马上又忘记。他的眉头极其难得地皱了皱,记起了陈萍萍曾经说过的一些话。在悬空庙刺杀之后,陈萍萍曾经笑着说,准备让五竹看一出戏,结果没有看到。

什么戏?皇帝变身大宗师的戏?看来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辛,终究还是被皇帝最亲近的老跛子猜出了些许。但他为什么要让五竹看这场戏?

五竹开始思考。他有很多话想问皇帝,可是一时间却不知从何问起,千头万絮,总是抽不出那一丝来。而且此时的大东山,并未真正平静,苦荷和四顾剑虽遭重创,可毕竟他们没有死,以皇帝的性情,既然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自然不会留下任何遗漏。

所以五竹中断了思考,往前轻轻踏了一步。

他这一步,让场间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害怕和惊恐。这位一身黑衣的神秘人物虽然没人知道是谁,但先前几位大宗师的态度已经表明,他也是一位宗级师的绝代高手,在此刻状况下,如果他暴起出手,只怕四大宗师包括皇帝在内,都会倒在血泊之中。

但五竹并没有出手,他只是静静看着皇帝。

真正有动静的,却是古庙深处,废墟尽头,遮盖住四顾剑的那道黄布。那道黄布忽然间动了起来,似乎有人正试图在黄布下站起来!

断了一臂,身受王道一拳崩体,难道四顾剑还能站起来?难道大宗师的身体真的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望向了那处。所有人都随着陛下的眼光望向了那处,苦荷也不例外,然而这位国师只是微涩地笑了笑。

黄布被人用力撕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从布下钻了出来,他一面咳嗽着,一面将黄布撕成布条。他的脸上一片坚毅沉着,虽然满布着鲜血,却没有一丝惊慌,虽然不停咳嗽,但没有中断手中的动作。

大东山顶这么多双眼睛望着他,尤其是还有远远超出尘世凡畴的强大人物盯着他,可他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只是低着头动作。他不是四顾剑,他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王十三郎。

十三郎认定一件事情便会去做,而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阻止。所以他身为剑庐弟子,却应范闲之命,在山门处力抗叛军。他被叶流云一手击飞数十丈,却依然奋勇地爬到了山顶。

他准备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然而却看见了自己的恩师被人砍断了右臂,击倒在地。

于是他站了出来,撕开黄色的布条,将断臂重伤后的师尊背到了背上,用那些布条紧紧地绑在身上,右手啪的一声砍断一根倒地的细梁,握在了手上,走出古旧庙宇的门口,面对着山顶上的所有人。

四顾剑伏在徒儿的身上,他的胸腹部已经被打出了一个凄惨的大洞,鲜血淋漓,落在了王十三郎的身上,紧接着滴落在地。

他的脸上是一抹凄厉的笑容,笑容里却是无比快慰,因为他在自己最疼爱的徒儿身上。

浑身是血的王十三郎背着浑身是血的师父,黄色的布条瞬即被染成鲜红之色,他的手中握着细细的梁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之色,只是狠狠地盯着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

意思很简单,他要背四顾剑下山,谁要来拦?

……

……

在后世的说书人嘴里,大东山上这一场惊动天下,波及后世的围杀之局,充满了太多的诡变,杀伐。参与此事的人们都是天底下最尊崇的人物,所以说将起来是格外地兴奋激动,每每连说三天三夜也无法说完。

然而这三天三夜里所讲的,基本上只是一秒钟内发生的事情。在这一秒钟内,庆帝暴然出手,叶流云重伤,苦荷与四顾剑已无生路。

所有的说书人都遗忘了一个相对而言的小角色,那就是王十三郎。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并不知晓东山之局结尾时的真相,二来是当时的十三郎与这几位大宗师比起来,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

虽然庆帝损耗了极大的精气真元,然而以大宗师的境界,如果此时要杀王十三郎,只是举手之劳。

可王十三郎这个小角色依然不惧,愣愣狠狠地盯着庆帝的双眼,手里紧握着细梁,似乎下一刻,他就要用自己随地拾起的木棒,给庆帝一记闷棍。

腹部一片大创的叶流云,盘膝坐在庆帝身旁不远处运功疗伤,看着这一幕,不由唇角露出一丝赞叹意味十足的微笑,叹道:“好一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