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知母莫若知父(第3/4页)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往日清湛的眸子今日怒火中烧,如鹰一般锐利噬狠,一字一句说道:“都不可能泄露出去?那北齐人是怎么知道的!”

春闱之后,范闲监察院提司的身份曝光了,从而成为了庆国年轻官员里最风光的人物,尤其是马上又要执掌内库,这种权势实在是有些熏天。一般的人物还猜不到什么,但深宫之中那位皇太后,久经国事,惯见阴秽,政治上的嗅觉实在是有些敏锐,在她的强力逼问之下,皇帝终于向母亲承认了,范闲就是自己的私生子。

太后在震惊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件事实,毕竟老人家再如何痛恨当年的那位“妖女”,但对于皇家的血脉总有一丝容忍的程度。

“也许,也许是北齐人猜到的。”陈萍萍低声自言自语着,却不知道猜中了最接近事实的答案。

皇帝冷笑道:“苦荷是什么样的人物?北齐国师难道仅仅用猜测就敢下定论?”

陈萍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长公主,嫌疑最大。”

如果是范闲此时在一旁偷听着,一定会大叫一个赞字!这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大巧无工,大象稀声,裸奔的构陷啊!

太后知道范闲是叶家的后人,长公主是太后最疼的女儿,曾经反手将言冰云卖给北齐,也曾经与北齐大家庄墨韩有过私下的交易,她与北齐太后有私下的书信来往,她往北齐的走私线路让北齐君民不知道节省了多少银子,她……她她,因为内库移权的关系,对范闲恨之入骨,甚至开始使用刺客手段,只是失败了。

这些都是皇帝十分清楚的事实。只要细细一分析,便会发现,长公主拥有知道此事的最大可能,拥有通过北齐方面转手曝料的最佳途径,最关键的是,她拥有最大的动机。

陈萍萍先前的这句话也极有讲究,如果他是语焉不详地暗中指出,宫中有人与北齐关系良好,从而让皇帝自己想到远在信阳的妹妹——而不敢如此大逆不道,直指中心地说出长公主的名字,皇帝也一定会小小怀疑一下他的用意。

而他如此直接坦荡地说出长公主的名字,直言对方嫌疑最大,便是纯忠之臣的表现,只在乎自己的意见会不会对陛下有用,而不忌讳会不会让陛下怀疑自己——这样的表现,一向精明的皇帝,当然极其受用。

皇帝沉默了下来,面色却显得有些难看,半晌之后才说道:“看来……云睿并不知道范,不知道安之是我的骨肉。”

如果太后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长公主,那长公主一定不会揭破范闲的身世,因为那样就不再是针对范闲,而是在针对陛下了。

陈萍萍微微颔首,从陛下这句话中就知道,陛下已经相信了,长公主才是这个传言的源头。

片刻之后,皇帝冷冷说道:“等着消息吧,看云睿会不会来信。”

范闲是叶家的后人,如果长公主上书宫中,以此为机,劝说陛下警惕此事,抑或直接劝皇兄杀掉范闲,灭了范家,那皇帝就会真的将兄妹之情看淡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陈萍萍咳了两声,由于进宫匆忙,花白的头发没有束的太紧,有些蓬乱,愈显老态。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苦笑叹道:“朕这一生,也算风光,没料犹在壮年,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除了你与建哥儿,竟是找不到个完全信任的人。”

陈萍萍微微一怔,正要说些什么,皇帝叹息着挥手说道:“你可记得,当年太后征收叶家用的什么名义?”

“谋逆。”

“嗯。”皇帝面无表情说道:“当年你们两个人也赞成这个提议。毕竟小叶子留下的东西,一不能乱,二不能放,在她离去之后,就只有皇室才有这种能力收拢,保护叶家这些产业继续运转下来。”

“不错。”陈萍萍平静说道:“当初心想,既然人都已经去了,安个什么罪名,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只是没想到十七年后,反而变得有些棘手。”

皇帝冷冷道:“有什么好棘手的,旨意出自朕口,朕便将叶家平反了,这天下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不可。”陈萍萍斩钉截铁地回答,似乎出乎了陛下的意料,“陛下对那孩子存着怜惜之意,但此事万万不可……毕竟,陛下您要考虑一下老人家的感受。”老跛子心里明镜似的,皇上这招虽没名字,却是最后地一次试探。

皇帝知道他说的是太后,思忖少许后点了点头,又道:“看来,你心中已有定数了。”

陈萍萍苦笑应道:“事出突然,陛下又未曾有旨意,所以并未备着方案。”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皇帝本来一直就想让范闲的身世始终被藏着,院子里当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他话风一转,续道:“不过并无大碍,信阳方面如果来信,请陛下严加训斥,陛下再叮嘱几位皇子数句,范闲那边让他死不认帐,百官纵使疑惑,想必也没有人敢就无根传言上什么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