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贡品-18

寂静深夜,安如昔趴在房顶,不舍得离去。

没想到唐余真的开始练琴了。

初时琴声袅袅升起,轻柔细屑,仿佛小儿女在耳鬓厮磨之际,窃窃私语,互诉衷肠。中间夹杂些嗔怪之声,那不过是表达倾心相爱的一种不拘形迹的方式而已。正当听者沉浸在充满柔情密意的氛围里,琴声骤然变得昂扬激越起来,就像勇猛的将士挥戈跃马冲入敌阵,气势非凡。

接着琴声又由刚转柔,呈起伏回荡之姿。恰似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敌人尽扫。此时,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远处浮动着几片白云,近处摇曳着几丝柳絮,飘浮不定,若有若无,难于捉摸,却引人情思。意境高远阔大,使人有极目遥天悠悠不尽之感。

蓦地,百鸟齐鸣,啁啾不已,安谧的环境为喧闹的场面所代替。在众鸟蹁跹之中,一只凤凰翩然高举,引吭长鸣。这只不甘与凡鸟为伍的孤傲凤凰,一心向上,饱经跻攀之苦,结果还是跌落下来,而且跌得那样快,那样惨……

而后琴音急转直下,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凄风苦雨嘈嘈切切,万般辛酸忧虑借音律跌宕铺陈开来。发自肺腑,渗透人心,摄魂敛魄。

安如昔如陷幻境,不辨现实,被琴音所控,心头如置冰炭饱受煎熬,竟再无法克制,潸然泪下。

忽然弦断音止。

弦断之声犹如惊雷,炸响在她耳际。她猛然心神一震,瞬间清醒过来。刚才诸多幻象皆烟消云散。

安如昔凝神细看,唐余的手指上又多了一道深刻的血口。她暗暗有些不舍,也不知是心疼府里唯一的这把古琴,还是其他什么。

唐余将琴撇在一旁,终于混身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没有内力想弄断琴弦还真不容易,他轻轻舔了舔手指上的血口,另一只手却将长的那根断弦贴身藏了起来。琴弦比普通线绳柔韧,绞杀个活物很方便。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察觉房顶上一丝轻微的响动。

那是安如昔盖上了瓦片。

唐余却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藏琴弦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是长公主府的影卫么?长公主知情后,会怀疑他么?毕竟对于习武之人而言,琴弦也是杀人利器。会因此受到责罚么?或者根本不用这个理由,他将长公主府的琴弄坏了就会被狠狠责罚。如同在南唐皇宫之中,身为嫡母的皇后想打他出气,什么荒谬的借口都有人信。父皇从不过问,兄弟们只是看笑话。太子偶尔会假惺惺地对他关怀一二,不过这是他们母子惯用的收买人心的手段。无非是皇后唱白脸,太子充好人。

其实唐余想多了。

安如昔压根没有注意到断了的琴弦去了哪里,她那时还被琴音震撼的心神恍惚,急匆匆回了卧室,准备镇定一下。

事实上,唐余的琴艺大大出乎她的预料。随随便便弹一曲,就能控人心神,有这样的本事根本就不用她费心包装。只要他肯,想出名太容易了。可他的志向显然不在于此。

就像那个乐伎丝竹说的,琴艺属小道,身为皇子的唐余岂能因小失大,沉迷声色表演。所以他宁肯挨饿受冻,也不愿一开始就用琴艺去换温饱。也可能是,压根不屑于给她这种废柴弹琴听。

安如昔再一次确认,用毒药控制男主是十分明智的。她的心智与唐余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目前只仗着她超越时代束缚的经验和观念勉强能出其不意地占上风,未来恐怕一不小心就会沦为男主的棋子。

她一定要小心谨慎,起码想办法提升男主对他的信任度,才能活的更久一些。

宴会的事情,看起来有必要更精心准备了。要不明天一早再去拜会一下廖府的赵夫人,如何举办宴会,怎么能邀请到合适的人参会,其中规矩讲究,问赵夫人请教肯定没错了。

另外,是不是要花重金给唐余买一把像样的好琴呢?或许皇宫之中收藏了不少名品,安如昔盘算着,要不厚着脸皮给母妃传话,看看能否先从宫里借几把好琴来,让唐余挑选练手之用。

赵夫人一大早又接到了长公主的拜贴,她原以为还是求见廖尚书的,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劝公公见一见殿下,结果仔细看了看人家长公主指名道姓是与她来联络感情的。这真有些出乎意料,在赵夫人印象之中,长公主殿下与自己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莫不是长公主还不死心,又来打听南唐皇子的事情?

关于那位南唐四皇子,她曾听家中男人们谈论过。说是三年前大雍就提了一个羞辱性的条款,让南唐将皇子作贡品,才准许求和。便是南唐皇帝儿子多,一开始也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条款,于是磨磨蹭蹭谈了三年,大雍几次渡江突袭连连几场胜仗,南唐这才彻底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