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狩猎

雨珠犹如银针,一根根戳在泥土里,城外的郊野白茫茫一片,雷声轰鸣中有人策马疾驰在官道上,马蹄溅起朵朵水花。

卞巨带人守着侧门,忽地正色道:“方公子竟赶来了。”

一旁的河鼓卫扔下手中的瓜子,“早前听说公子在原平耗了不少财力,半月前独自留在永州处理贩盐的事务,这会儿方氏的商队已经坐在望泽的客栈里了吧!”

去岁八月十七端阳侯府寿宴,今上特许方氏永、黎、栎三州贩盐之权,十世不夺,并赐了玉牌为证。离开京城对方氏打击很大,但盐铁是所有商人梦寐以求的目标,沾上了边就能吃个半饱,南迁之利不可估量,至少在不犯事的情况下,方氏皇商的名头还是能保住的。

然而南方重利,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想坐地称王,花的时间不止需要一二十年。方氏祖籍东海,后移居京城,在西部有供军的粮草棉衣生意,现在又来到南方,几乎整个南齐都有他们的钱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上的宽容超出了限度。

马蹄声在树下止住,方琼摘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浸染雨水清寒的面容。他随意抖落袖口雨水,抬靴进了驿馆的院子,无人阻拦他,他也无心去管旁人,边走边褪下湿透的斗篷,扔在大堂的椅子上。

卞巨端着滚烫的热茶走过来:“公子喝点茶暖暖身子,着了凉可不好,一大群人都要指望公子呢。明日您是和我们一起去赵王府,还是去方氏在望泽的客栈?”

他不问方琼为何选择这时赶来,也不提王放,声音似平常一般温和舒朗,听到有心人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

在洛阳时,方琼与卞巨的交情可以说很好,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这时却觉得对方陌生。只因有了隔阂,万事都不像从前那么顺心了。

方琼的发冠在骑马时被弄松了,他索性披下一头黑发,只穿着单薄的深衣坐在桌前,眉心微锁,用指节敲了敲瓷杯:

“劳烦统领换酒罢。”

卞巨环视左右,河鼓卫们纷纷目不斜视,均是不能再严肃的神情。都是聪明人,想要上峰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卞巨默默哀叹,只得开口道:

“公子之前给陛下写的信已经收到,您到了望泽是先去见陛下,还是先打理方氏的生意?”

方琼接过酒壶,兑着茶冲了一遭,看得卞巨心惊胆战,也不敢问其他的了,两眼紧盯着他欲找个回答出来。

一壶酒倾了大半,他方才淡淡道:“若是没有人反对,我便和你们一道。到城中时不管他在不在,我都是要去王府等着的。季统领无需和我这么见外,我知晓犯了他的大忌,就会承担后果,这火左右也不会烧到你们身上。”

大堂里鸦雀无声,酝酿了好几番,卞巨才尴尬道:“公子说笑了。秦夫人这事我们河鼓卫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您那边的计划被匈奴的宵小钻了空子,我们暗卫也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 您和陛下的情分季某明白,陛下纵然有不满,也只是一时的事,断不会……”

“情分?”

方琼这两个字一出,卞巨便知大事不好。

今上和端阳候的情分,早在寿宴上就消了不少,他略知皇族和侯府几十年的恩怨,方琼带着族人往越藩的地盘上走,在洛阳那边看来也十分险要。预先说好陛下削藩从方氏这里拿些助力,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中间夹了个秦夫人,关系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卞巨在心里大呼了好几遭,公子千不该万不该用秦夫人当了饵,半途还将人弄丢,以致于变成现在这个凄凉模样。

他左想右想,猛地一拍桌子坐在方琼对面,抬头威胁下属们道:“你们看清楚了,今日季某和方公子纯粹是在驿馆里谈公事,陛下如问起来你们就好好地回。”

说罢便又变出一个茶杯来,斟了个满:“公子是要见秦夫人吧,人还在睡,一会儿醒了我让辛癸告诉她一声。”抿了一口,眯着眼道:“公子心里不好受,季某憋了许多天也不好受,咱们到了望泽,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总之这节骨眼上陛下也做不出太绝情的事。喝酒。”

这才有点从前的样子。

方琼凤目一扬,长眉轻舒,唇角弧度惑人,“我来负荆请罪,季统领倒先长了他人志气。”

闪电映得屋里雪亮,他在那道亮光上摩挲而过,“还有一事,望你告诉他。季阳那位萧知府难缠得紧,知道我在永州为盐井花了些许代价,竟派了杀手来恐吓方氏的钱庄。这等没气量的官,当到知府也就是个头了,请他多多留神。越藩也是,用他作原平的棋,平白低了自己身价。”

卞巨很少喝酒,本该有点上头,此时却心中一凛,知他的确在谈公事,便放下壶子考量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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