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中山狼(第5/6页)

太阳正好卡在巷子尽头,风里的人语从前方浮了上来,青褐布衣的人们来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罗敷舒了口气,感到自己实则是个挺冷漠的人,胆子还小,真是愧对教诲。这王敬要真是因脸皮薄自请辞退,不想回家与妻子说反倒自己去城北倒腾办法,那她确然是有责任的,毕竟她知道他家中情况。她琢磨到这里就浑身不舒坦,客观地看,一个失魂落魄又自诩清高的穷医师,丢了饭碗不愿受家人苛责,实在是人之常情。要是他待在家里,就算妻子在面前过世,也总比让她孤零零地躺在房里被两个陌生人发现强。

风里不仅有人语。

罗敷瞬间加快了步伐,她僵硬地往前走,忽然在几步外停下。

她回过头,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接着她就看见了分外诡异的一幕:一个人趴在两座房子之间凹陷的土墙上,脑袋慢慢耷拉下来……随即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面上的草丛里。

那人深色的衣袍已经被汩汩冒出的血染黑了,抠在墙上的手指溅上殷红,还在颤巍巍地痉挛。

从她的角度看得很清楚,但巷口处的视线会越过这个角落,钉死在凸出的房屋上。

那丢了脑袋的人身后立着个矮小的黑衣男人,手上正徐徐收回沾着几粒血珠的银色丝线。黑衣人蒙上面巾的脸朝罗敷的方向撇了撇,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冷的像冰。

罗敷转身就跑。

她不敢再往后看,心中念念再几步就是巷口了,她不知道喊人有几分胜算,或者是她能否在对方动手前喊上一个字。

事实上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身后的风声就已然到了。脖子在闷热的空气中不可抑制地发凉,她听到金属破开气流的声音,像是轻微的鸣镝。那坚韧细长的银丝即将触到她的皮肤,然后……

罗敷在那一刹竟没有害怕。她捏着手腕上的链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兵器嵌进皮肤一分,罗敷几乎要看见自己的脑袋像那个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断掉,再骨碌碌滚下来。

刺痛之后便是压抑的静默。

忽有尖锐刺耳的响动,随即有人运力短促地嘶喊了声。

罗敷良久才反应过来,是那根索命的银丝绷断了。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得以挨到砖墙,用尽全身的力气蹲下身倚靠在墙上,将手覆上眼,倒吸一口凉气。

巷外如同另一个世界,丝毫不知几丈之内发生了什么。那些过路的人们也不会知道巷里惨死了一个人,还差点又赔上一个。

罗敷好容易平息下来,放下手,手心沁出冷汗。

她直直地对上一双墨色缎靴,靴筒上雪青的流云纹绣得极灵动,好似要卷到空中来。

罗敷仰起脸,勉力站起身。顿时,她看清了草丛在短短的时间内收留了第二个人,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满是诧异。是那个喜欢拿线割人家头的蒙面黑衣人。他的衣服裂开一道狭长的缝,缝里垂直插着一根细细的木条,没入胸口约莫很深。

黑衣人的尸体旁站着个人,背对着她,黛蓝长衣静静垂落。

那人俯下身揭开面巾,淡淡开口道:

“女郎不必顾着眼睛,颈后的伤才要紧。”

罗敷刷地抬手去摸脖子后,放到眼前一看,一手的血。她原本没感觉到有多疼,可看到刺眼的红,身体立马就敏感了起来,痛了几倍不止。

她稳住嗓音没叫出来,从怀里抽出手帕压住伤口,道:

“多谢先生了。”

那人直起身,侧首向她点了点头,眉目澹澹。

罗敷只觉这张脸很熟。

她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篮东西,居然是面摊里的篮子,还有一个白色的水囊。

“先生能借我那个水囊一用么……”

他忍不住扬了一扬嘴角,端正面容霎时添了清华秀彩,如月出东山。

罗敷不知他笑什么,皱了眉又重复了一遍。

方继望着她缓缓道:“女郎命中果真缺水。”

罗敷连捂伤口都忘了。

呆了片刻,她继续问了第三遍:

“州牧大人体恤民情,能借民女那个水囊用一下么?”

方继从善如流地将水囊递给她,手掌在阳光底下泛着玉色。他身后一个随从也无,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罗敷轻声道谢,接过水囊打开,又抽出一条帕子倒上水,和着点随身带的药粉按在伤口位置轻轻擦洗。所幸伤口不深,只是她一想到那东西将人家的脑袋挪走了,上面还沾着血,就恶心的不行,非得用最快的速度好好清理一下。

方继正往那倒霉的缺了头的人那边走,冷不丁听到背后“咦”了一声。

罗敷紧接着跟上来,像是也要来看看。

方继由着她想看又不敢看地在已倒下的尸体边上纠结,摸着脖子眼神疑惑,好一会儿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