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89(第2/4页)

可那时的她得到了什么回答呢?

是当年的“纪夫人”轻慢又冷静的一眼?还是伴着一句掷地有声的“没大没小”、纪家老将军狠狠蹙紧的眉?

她的记忆里或许还留有半分梦幻泡影。

于他而言,却是永永远远的无从得知。

因为纪家摧毁了他母亲最最快乐的十年。

所以他只知道,后来他的母亲久居医院,但每一次不得不回到纪家,都会恭恭敬敬地向家里的长辈道歉,每一句都写满小心翼翼:【一直待在医院,给大家添麻烦了,是我身体不争气,还耽误了明越的工作,真的对不住家里人,是我误事了。】

也只知道,年轻的姑娘楚嫣,那个会教他“司予啊,不要把任何人对你的爱加上理由”的,永远关心和爱护着他自尊的妈妈,后来死在了她嫁入纪家的第十三个年头。

那一年,纪司予才六岁半。

就像小谢一般的年纪,他已经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没有了童年。

——老太太不行了,后悔了,所以道歉了,但世间哪里有这样轻而易举因为忏悔就醒悟的原谅?

他咬紧牙关。

终至于默默收拢手心,攥紧。

“……”

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他,背身对向妻子与幼子。

只睽违多年,才记起自己原来也资格,为他的母亲落下一颗眼泪。

在那场葬礼上缺席的、本该嚎啕大哭的眼泪。

老太太惶然地抬起眼,直直看向他。

而这蒙她栽培了一辈子、曾经被她寄予厚望,称作“手中瑰宝,喉头鱼刺”的孙儿,拟定过多少等她临终前说出的、极尽狠毒腹稿的孙儿啊,最后的最后,也不过挤出来一句:“你欠我妈妈一句道歉,她已经死了,我没资格代替她接受。”

说话间,他顿了顿,复又倏而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已默默捂住了小谢耳朵的妻子。

她就站在那,像小时候那样。

答应了要带他去晒太阳,就从不食言,答应了要陪伴他,所以从此后,她所在的地方都铺满阳光。

他努力笑了笑。

“……我永远不会原谅逼死我妈妈的人,但是我答应你,我不会教我的孩子恨你,”亦轻声说,“只是,如果有下辈子,还不幸成了你的家人,奶奶。希望你在教我怎么做一个成功的人之前——先教我,怎么做一个懂得爱人的人。”

=

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于卓青而言,其实大半部分都是模糊的。

或者说,只有前半段,后半段大体都是缺失的。

毕竟当时时间已经很晚,她和小谢的生物钟都已频频预警,无奈之下,只得先在隔壁特意收拾出的客房中睡了一夜。

直至一觉睡醒,洗漱完毕,复才在门口撞见了自家那位——在老太太的房间里坐了一夜,他眼眶底下挂了一圈明晃晃的乌青色。

她心疼他彻夜没睡,本想让他先去补个觉,再收拾收拾离开。

却不想两夫妻刚和候在一旁的顾姨交代了两句宽慰的话:“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再留下去,这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奶奶最后一段路,就拜托你了。”

楼上,早已按捺不住的大哥二姐一群人,便一窝蜂涌到这头。

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试探着他们昨夜和老太太交谈的内容。

“奶奶昨晚有没有说过,关于遗产——”

“大哥,奶奶病了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说不了话了?或者,要不你也学学二姐,一脚踹在她床头问问?”

说到底,其实主要也就是纪司予和他们唇枪舌战,说得对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卓青虽然精神不济,但在一旁陪着,也勉强还能搭上几句——

可大人间一进一退、一方又有意拖延时间的谈话,对于尚且年幼的小谢而言,却实在有些过分晦涩难懂,且无趣至极。

到最后,这小鬼灵精索性便趁着大人们聊天的间隙,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小跑着飞奔下楼去。

他甚至还聪明的刻意没选最近的洗手间,而是直接绕道去了后院,找了最最“远离喧嚣”的那一个。

等到从里头慢悠悠踱出来,想起刚才房门外剑拔弩张、陌生的亲戚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唬人的谈话氛围,又一时之间不太想回去。

“唉,好烦呀,”小心摩挲着下巴,小孩儿一路走,甚至还想起来一句自我安慰的话,自顾自嘟囔着,“……对了!阿青还说呢,斗是斗不起,躲还不成吗?我、我不如就躲躲好了……⊙▽⊙”

咳。

这么一安慰一权衡,脚下步子也就顺顺利利,默默转了个道。

走着走着,更是干脆沿着这别墅后院绕起弯来,颇有闲心地看看花,看看草,看看——

“喂。”

还没看到点什么内容。

可怜的谢怀瑾小朋友,才刚走了几步,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喝,便叫住了他脚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