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50(第4/5页)

谨慎的两步之差,足以听清他们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情况,至少,她也没有小气到连让他多看小谢两眼也舍不得。

纪司予便这样一路跟着,偶尔提醒一句,过马路的时候要记得看红绿灯。

对上他时似乎格外调皮的小谢,扭头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于是停步于马路这头。

温暖日光下的影子交叠在一处,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一家三口的模样。

纪司予看着卓青的背影,偶尔,也看看手舞足蹈的小谢。

很奇怪的,八面玲珑,在商场上强于诡辩如他,却在这一刻,很难形容或去分享自己的心情。

毕竟,那头三十年的全部人生经历里,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关于家长会,或校方谈话的记忆,今天是头一遭,也是唯一一次。

母亲还在世时,他不过六七岁,因为生来便有的背部肿瘤模样可怖,老太太便“体贴地”、专门为他请来全套的家庭教师,只需要在医院或家里念书就能汲取知识,完全不必到外头见人——以免丢了纪家的脸面。

母亲抗争过几回,可她本来就是个温柔文弱的个性,遇上老太太,每次闹得灰头土脸,偶尔还波及到父亲那边,搅得家无宁日似的。

他虽然还小,但自觉成了恩爱父母之间,难得发生不愉快的根源,于是主动提出接受家庭教师,说自己“很喜欢只待在家,哪里都不去”。

于是,直到母亲陪伴他短短几年,潦草离世,父亲也跟着饮弹自杀,属于他“家长”的位置,从此永远缺了人。

他再没有、也没机会参与过哪怕一次,父母相伴的亲子活动。

再长大些,成了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学校的老师又无不对他的家世三分畏惧七分敬,加上他成绩出了名的优异,没有什么“请家长”的噱头,便压根不会有人对他说些什么,诸如“纪司予同学,可不可以把你的家长请过来聊一聊”的话。

慢慢地,连他自己也忘了,其实他也是有父母生养,且本该被父母引导着、成为有健全世界观而热爱生活的大人的。

取而代之的,是察言观色的摸索“学习”,是老太太手把手教会他,所有出身高门大户的子弟通用的人生准则。

教他习惯于用生来的优势解决问题,譬如家世,强权,金钱,心机谋划,拉帮结派,分裂阵营……杀人不见血,以留存家族的颜面。

不管他们对外是否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又或是桀骜浪荡,万花丛中游,本质上,同在华丽又腐烂,且催人成长的大染缸里长大,无论未来是朋友、爱侣、对手又或死敌,谁都不比谁善良到哪去。

——然而小谢是不同的。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是可以不同的。

流着纪家的血,过着这样的人生,或许从一开始,也是他原本能有的可能吗?

可惜,他并不如小谢幸运。

纪司予默默别过头,指尖不动声色揩过眼角。

双手揣进卫衣兜里,他默默弓腰,地上的影子,似乎也更靠的——

卓青忽然扭头看他。

纪总吓得一个抖擞,瞬间直起腰来。

原本就挺拔的大高个儿,愈发松竹似的冒尖,在等红绿灯的人群里,格外鹤立鸡群。

卓青:“……”

她抬头看他,“冷吗,穿这么一点?”

还是这句话。

他答:“上海现在还没这边冷,随便穿了一件就……就来见个朋友,没注意。”

“也没带行李?”

“没。”

“什么朋友,她家有你衣服?”

“没、没有啊,”他愣了愣,“就,直接买新的,急着来所以没准备——没人有我衣服。”

卓青“哦”了一声,低头,拎着小谢的瘦胳膊抖了抖。

好半晌,轻声说:“对面就我家,家里好像有两件大号的外套,看你能不能穿吧。”

她在心里给自己挽尊:这样找个理由,总比破了毒誓改明儿死于非命强吧。

对。

就是这样。

小谢察觉到阿青拉着自己的手力气紧了紧,疑惑地抬头看人。

她安抚似的冲小谢笑笑。

正不知话题如何继续,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倒先“颇有眼色”振动起来。

简直是救命铃声。

卓青将电话接起,冲那头的同事应声:“喂?是我,怎么了?”

顿了顿。

“临时开会?没通知我啊,我请了一上午的假。”

她眉头紧蹙,越听越满脑袋问号,“什么新老板?宋……宋三少吗?”

“不是,总之,现在意思是现在所有人都要到场是吧,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咱们组屁股上……嗯?”

卓青的尾音突然扬高,似乎打电话那头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沉默片刻,不知又听了什么,却也就此也没了下文。只把电话挂断,急匆匆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