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当断则断

施老娘与江大一道坐在院子中,一旁木几上放着江娘子备的茶点,一老妪一壮汉对坐吃了一杯茶,长叹一口气。

江大骂道:“真是令人气闷,打上一顿讨一场官司,也好出一口鸟气。”

施老娘看看今日新收来的两筐菌蕈,堪堪不过前几日的半数,劝道:“侄儿如今有妻有子,不比原先光棍一条,怎能喊打喊杀的,你名声坏了不打紧,却要连累一对儿郎。你家大郎将后还要不要做买卖的,你家二郎将后要不要村人作保去考试的?缩头挨不得刀,做了孙子才得祖宗。”

江大听了劝,深知施老娘说得有理,只心中不爽快,站起身在那打转,到底是混迹街集的人物,叹道:“罢,这世道爹亲娘亲不如银子最亲,道义才值得几个铜钿。卖与我家是卖,卖与别家也是卖,我们收菌只挑嫩好的,别家收菌连个草泥都挑,是我也要讨这个便宜。”

施老娘拍腿道:“侄儿这话说得是,从来都是认银不认人的,吃亏的厚道人又有几个。”

江大将两筐菌蕈放到阴处,摇头:“唉,我是个烂心肠的,倒不好强求别个厚道,好赖也收得两筐。”嘴上说得再明白,气却散不出去,问道,“婶娘,我家进兄弟可进山了没?若是没有,我去与他吃杯酒,消消鸟气。”

这两日稍闲,陈氏又有些怏怏的,施进索性没有外出,留在家中修补屋顶。施老娘笑道:“在家呢,你去寻他吃酒。”

江娘子闻声出来,挎了一半篮黄米,交给江大给施家送去,与施老娘道:“婶娘,黄米养身,也熬得定心汤,最合有孕的妇人。”

施老娘推道:“这如何使得,时不时偏你家的好物。”

江娘子笑道:“不过几捧米,婶娘不要推拒,你家萁娘在我家,熏得一身烟火油腥。”

施老娘笑起来:“侄媳莫要哄我这老婆子,她也不过帮着洗洗切切,看看火,中间也不用她动什么手,还有空看书哩。”

江大耳听她们说着闲话,拎着黄米去找施进吃酒,顺道再请他来家帮着在后门垒围墙。

施老娘等江大走远,笑道:“侄儿越加沉稳了,少时是个不肯吃半点亏的,别人戳他一指头,他要还人一巴掌。”

江娘子摇头:“他有牵累,不过强摁着怒火,去寻叔叔吃酒撒撒酒疯也好。”

施老娘也有些忧心,问道:“大郎可有法子没?这一日日的收不来菌蕈可好如何铺买卖。也不知是牛牯村哪户丧良心的,眼红抢买卖。”

江娘子也不慌急,缓声笑道:“不瞒婶娘,大郎好似心里有成算,半点也没见他焦急,只说:天下没有独占的买卖,我做得,你做得,他做得,只让家中照旧开门收菌,也不涨价,坏烂的一样要挑拣了出去。”

施老娘抽抽眼皮,心道:你家大郎不慌急,我看你也半点不慌急,倒是我这虾头兵没着没落慌了手脚。也罢,一碗稠粥,你家吃干我吃汤,只盼这饭碗端得牢。只在心里将牛牯村抢买卖的那家骂个狗血淋头。

阿萁在后屋一边捧着香谱一边看着炉火,也替江石担心,幸好今日还收得一些稠膏蕈,能煨出十几罐汤。江石得知这事后,只叮嘱不要乱了阵脚,一早上不见人影,也不知去忙什么。

晌午过后,江石还没回来,倒是江叶青领着青娘子来江家,却原来这桩官司要落到青娘子身上。

江叶青期期艾艾,替臊得抬不起头的青娘子将事细细说:这抢买卖的,也不是什么外人,却是青娘子的亲二叔。

自青娘子与江石合伙做了买卖,原先也只当为自己添一星半点的进益,偶尔瞒着公婆买些零嘴、买几样脂粉,自己手里有银钱,底气足,也不怕公婆念叨她败家。谁知,江石竟是个奇才,几个村的菌蕈收买贩卖,一日所得合一块竟能分得小一两银,连着江叶青都有些眼红。

青娘子是个贪图鲜好的,她娘家厚道,想着江家富裕,几箱笼的嫁妆未免简薄,怕被公婆轻看,在夫家立足不稳,因此私下给了二三十两的压箱底钱。本以为江家是个福窝,嫁后方知江家是个亮堂堂、光鲜鲜的乞丐坑,吃点好的用点好的,都要自家掏银钱,直掏得青娘子心里生疼,偶尔回娘家或娘家来人,青娘子哪里会给夫家兜面子,少不得抱怨哭诉。

与江石一拍即合做买卖后,压箱底钱摇身一变成了母钱,日日生得一串小钱,青娘子真是身心舒爽,成日脸上带笑,恰家中送来一篮子春菜。两厢问好,青娘子便将这事告诉了娘家。

何家也是个嘴上没把门,见女儿在夫家越发过得好了,还做起了买卖,回去乐陶陶地夸了口,牛牯村村人纷纷惊叹,惊羡不已。

何家挣了脸面,何二叔却气红了眼。侄女生得美貌,许给邻村的富户,还以为攀上一根富贵枝,谁知竟是一只铁公鸡,别说占点好处过来,不便姓江的讨去便宜都已经是阿弥佗佛。现下侄女做买卖,宁可跟外人合伙,也不愿提携他们这些亲戚,真是凉人心肠。自己兄弟家也是蠢的,女儿一点不帮扶自家,还乐得眉开眼笑,真是连个气性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