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两小有猜

施进以前只当江家大郎是个沉默寡言、心狠手辣之徒,正如那日撞着野猪,斜刺里杀将出来,一刀捅在了猪脖颈上。

谁知都不曾翻年,这人嘴皮子翻飞,滔滔不绝,直把他说得头晕目眩,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直问道:“大郎,说得明白些,里间怎还有萁娘的事?”

江石笑道:“我得闲了,便去找阿煦,看他长日间的做什么消遣勾当,一一记在心里,回头再一一告诉你家小二娘,再由你家小二娘一一告诉进叔。”

施进被他一一来一一去,一一得晕头转向,诧异问:“怎又告诉萁娘,你自家来告诉我不更简便?”

江石气定神闲道:“开春后田间多活计,与进叔一道进山的时候便少了,饶是同村也不得常见。进叔家和江煦家的议亲,只在私下,我不好日日明目张胆来寻进叔说话,免得招惹闲话。左右小二娘与我娘亲投缘,常有往来,叫她中间转递消息岂不更为两便?”

施进听着,似是哪里不对,再细想,又似在情在理。

他还在犹豫,江石已笑道:“这般行事,将来若是成了事,皆大欢喜;若不成事,来去也只进叔自家人知晓,无声无息,卫叔家与进叔家,面上都好看,不会横生尴尬。”

施进点头:“这倒有几分道理。”

江石又出主意:“年内堪堪几日,补屋除尘,做糕做豆腐的,各家都有忙碌,不如先按下不提,明春再作长计?小二娘那边也先不与她说,过年不好揣着心事。”

施进本就晕乎乎,道:“有理。”

江石再补上一句将事砸瓷实:“那侄儿就此跟进叔说定。”

阿萁浑不知道自己阿爹被人哄了去,她这几日跟着江家小弟又认了好些字。

江泯生而早慧,自小聪敏过人。江大混赖,十里八村认识的人却不少,见自家小儿聪明,就去牛牯村那歪缠私塾先生。

那私塾先生姓仇,每出入家门,就见一个彪形恶汉守在道边,还当是来讹钱生事的,只吓得手脚发凉,唇脸发白。过后方知是来为子求学,他观江大的形容,听他夸夸其谈,腹诽:龙生龙,鼠生鼠,你能生出什么好的?要待拒了,又怕江大发难,只好推说先相看相看。

江大不理他的弦外之音,回去就将江泯抱了过来,仇先生又是吃惊又是生气,吃惊歹竹出好笋,这江泯生得玉雪可爱,灵秀非常;生气稚童幼小,如何能入私塾念书?

待问过几句话,越发惊奇,江泯口齿清晰伶俐,竟已粗粗识得些字。江大大为得意,道是自家娘子教的。

仇先生更为吃惊,这个混人好运道,娶的娘子竟识字,还生得这般俊俏小儿郎。

江大被说得飘飘然,只差没飘到九霄云外去,顺势又把大儿江石夸了又夸。直听得仇先生暗地直翻白眼,这世上好吹法螺的狂徒不知凡几,哪个都比眼前这个田舍汉爱惜脸面,如何才能说得这一挑挑一担担不要脸好话。

仇先生爱怜江泯又惜才,生怕他被江大给带偏歪了,需得早早教他明辨是非。因江泯年太小不好入私塾,只私下先收做学生,叫江大隔三差五携子前来由他授学教字。

江泯跟着仇先生学了近一载,得了好些夸赞,到底小儿心性,渐渐生出傲气来。如今遇上一个过目不忘的阿萁,背书受挫后,倒把往日的自满自得去了七分。

江娘子不料还有此意外之喜,私下对阿萁道:“以往小郎两眼生在额头顶上,自鸣得意,你来后,背文章比他还快,方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再不敢自大轻狂,”

阿萁红了脸,道:“是小郎自家误会了,我只记一篇,他却要记好几篇。”

江娘子笑道:“那便让他误会着,叫他吃些教训,省得自命不凡,真个当自己聪明过人,以为世人都不及他。”

阿萁自不会阻江娘子教子,将错就错,只装作不知,每来江家除却认真学字,便帮着在书房扫尘归整。

江石从屋后回家,拣了几枚苦楝子攥在手心,绕到前院,隔窗看自己弟弟一板一眼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一卷书,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背着书。

施家小二娘站在一张小木凳上,掂着脚,拿细竹丝扎的竹帚去够屋梁上的蛛网,她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倒似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只小半巴掌大的长脚蜘蛛不知从哪掉落,爬在了施家小二娘的肩头,江石看得一惊,正要出声提醒。

谁知,施家小二娘是个胆大包天的,侧头见着偌大的长脚蜘蛛,又惊又喜,忙拿双手捧了,跳下小木凳,高兴地跟江泯道:“小郎,小郎,看管家婆,你要拿笼子装吗?”

江泯最喜各种爬虫,见着阿萁手中蜘蛛两眼发亮,想要,又记起自己背书输给了阿萁,不好再玩物丧志,抿着唇不舍道:“阿姊,我先背文章,让它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