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脚步踉跄,紧抓着薛妍穗的手,力气很大,薛妍穗有种骨头都要断了的感觉,很疼。

匆匆进了后殿,皇帝大口大口的咯血,殷红的鲜血不仅染透了他的前襟,薛妍穗的手上、衣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

“陛下!”从不离皇帝左右的大宦官韩道辉语声悲楚。

“韩道辉,控制局势。”皇帝的声音极冷,“朕一日不死,这病一日不能大白于天下。”

“喏。”

韩道辉看了眼薛妍穗,这是除了他和太医令之外,世上第三个亲眼看到皇帝发病的人。

薛妍穗打了个激灵,她满腔悲愤,皇帝真的病入膏肓了,皇帝一死,她就要被逼着殉葬了。

没多久可活了,薛妍穗涌上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怒,既然她要陪皇帝去死,那就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拿些好处吧。

“陛下,臣妾命苦,不足周岁生母暴亡,亲爹不疼,继母虐待。”说好的富贵顺遂的好胎成了可怜的小白菜,薛妍穗流下悲愤交加的泪水,“上天垂怜,得以侍奉陛下。臣妾一身荣辱生死都系在陛下身上,臣妾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韩道辉嘴角直抽抽,这位薛贵妃好歹也是齐国公薛成的女儿,薛成不管内里如何,脸面看得极重,这位薛贵妃倒是不讲究,放得下身段,和他们宦官比也不差了。

皇帝眼睛看不清,耳朵还是能听得见的,手一抖,擦血的帕子险些捣到鼻子。

言词这般粗俗,做人做鬼他都不要。

不过,暂且留着,也有别的用处。

“韩道辉,传谕,朕身子不适,已歇下了,薛贵妃随侍,让他们都散了。”

确定了陛下要留下薛贵妃,韩道辉这才离开。

“服侍朕净面,更衣。”皇帝吞了一颗丸药,不再咯血,坐在胡床上,阖了眼,命令道。

薛妍穗抿了抿唇,应了。利落的挽起宽大的衣袖,她一手提壶,一手拿了只莲花青瓷托碗,倒了一碗水,水有些热,她又取了一只托碗,两下倒腾几回,摸了摸碗壁,温度合适了。

“陛下,先漱漱口吧。”薛妍穗用托盘托着两只碗,轻声说。

皇帝睁了眼,他的瞳孔极黑,神色冰冷,纵然容貌俊美,却让人望而生畏,这不是一个能轻易讨好的人。

他迟迟没有伸手,薛妍穗手开始发酸,眼神疑惑,忽然想到什么,忙放下托盘,捧起盛满温水的碗,碗沿放在皇帝唇边。

薛妍穗没有这么侍候过人,力度没拿捏好,碗沿磕到了皇帝的唇,她还浑然不觉。

皇帝一哂,接过了碗。

待侍候皇帝洗了脸,换了衣裳,躺下闭目养神。薛妍穗站在窗旁,撩开帘子,恰好看到天空中一只鹰隼一样的猛禽脚爪上抓着只小鸟飞过。

弱肉强食,死生须臾,她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

……

樱桃宴上,内侍监韩道辉宣完口谕,众人或惊或愕或怒或喜,不一而足。

“陛下身子不适?韩公公,本宫精通医理,让本宫服侍陛下吧。”吴贤妃一脸担忧,温婉开口。

“陛下身边有薛贵妃,无须贤妃。”韩道辉话说得平平淡淡,听在吴贤妃耳里,却似带着一股子嘲讽。

吴贤妃被当众下了面子,极为难堪,既恨韩道辉一个奴才扫她的脸,又嫉恨薛妍穗,将这个仇也记在了她身上。

韩道辉不在意吴贤妃,这个女人再有心机有手段,最重要的事情她一无所知,翻不起风浪。

他在意的是昌王,以及投靠昌王的人。

昌王眉头紧皱,神色震惊,皇兄怎么会让薛妍穗随侍?薛妍穗怎么能向皇兄献媚,她怎么敢?

“诸位散了吧。”韩道辉记下昌王等人的神色,喊道。

他是内侍监,正三品的品阶,自幼侍候皇帝,盛宠不衰,以往皇帝不御后宫,关于韩道辉的流言汹汹。众人虽是宗室皇亲,也不会得罪这位天子宠幸的内臣。

昌王等人虽遗憾不能确认皇帝病情,但皇帝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虚弱,他们不敢妄动。

目送众人离开,韩道辉召来御前亲卫,嘱咐他们严加守卫。

当日太阳落山后,天色暗了下来,皇帝携薛贵妃出殿,略一露面,就坐进了御撵,起驾回宫。

皇帝在御撵里睡着了。

御撵直接抬进了紫宸殿,这是皇帝的寝宫。

“陛下。”韩道辉喊了声,里面没有应声,他心里一沉,挥退抬轿的宦官,进了轿子,皇帝果然睡得极沉。

皇帝越发嗜睡了。

韩道辉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皇帝左手小指的指缝,最近两个多月,为了不误了早朝,皇帝命他用这种办法唤醒他。

十指连心,针刺指缝,这种疼痛堪称酷刑。皇帝宁肯忍受这种痛楚,也要日日临朝。

韩道辉眼中含泪,天子之尊,饱受病痛折磨,可是他知道,陛下想要活着,哪怕受尽痛楚,可恨老天无眼,陛下……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