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沈存剑瞥了一眼六皇子。

暮春三月,春风微暖,此时又是正午,六皇子的衣服穿的并不多,只着一件普通的皇子服,皇子服是修身窄袖的,当他把手放在桌上时,便微微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来。

茶杯被打翻后,他的手臂与衣袖便沾染上了茶渍,像是泪痕一般印在手臂上,越发显得肌肤白如美玉。

沈存剑眉头微动。

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也有着这样的美玉一般的肌肤。

原本因六皇子的优柔寡断而生出的几分不耐,此时被那亮眼的白冲散了不少。

沈存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罢了,面前的六皇子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少年人懵懂无知的年龄,犯上一些错误也使的,日后他细细地教着他也就是了。

沈存剑轻啜一口茶,道:“都道长公主是大夏栋梁之才,以一己之力支撑边关数年,让北狄不得南下,保大夏边境长治久安,而我瞧着,不过是地位使然罢了。”

六皇子蹙了蹙眉,看了看沈存剑。

他对沈存剑,是敬畏多于亲密的。

沈存剑的心太狠,狠过他所认知的每一人。

长公主与程彦岂是好相与的角色?况又有李斯年在一旁虎视眈眈,可这种情况下,沈存剑依旧成了左冯翊,且让自己的门生顾群继任了光禄勋的位置。

光禄勋掌皇城禁卫,左冯翊是京师三辅之一,这两个位置至关重要,素来是夺嫡之争的重中之重,能决定一场宫变的成功与否。

可是这两个位置,却被沈存剑悄无声息地拿下了。

而且直到现在,程彦与李斯年尚且不知沈存剑是他的人,在帮助他夺嫡,仍把沈存剑当做游离于夺嫡之外的世家子弟。

这便是沈存剑的厉害之处。

沈存剑比韬光养晦更为厉害的,是沈存剑的心狠手辣。

他的母妃早死,又不得天子宠爱,这些年,他在皇城之中过得分外艰难,是沈存剑,不留痕迹地除去了那些与他为难的人,且让他的处境不曾发生任何改变,在外人眼中,他仍是那个受宫人欺凌,需要丁太后庇护着的六皇子。

正是因为如此,程彦与李斯年才不曾将他看在眼里,没有把他当成对手。

在他的认知里,程彦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斗崔莘海,除杨奇文,废李承璋,杀天子宠妃,远比他这帮兄弟出色的多,可这样的一个程彦,却被沈存剑瞒在鼓里,那么沈存剑,又该是何等的人物?

无枝可依的他,注定要对沈存剑心生敬畏。

六皇子抿了抿唇,斟酌着说辞,道:“先生,长公主镇守边关多年,非一般人所能及,先生这般看待长公主,只怕不妥吧?”

长公主的兵变逼宫,中间虽然有程彦的从中作梗,但此事仍能体现出长公主的杀伐果决——以一个不受宠公主的身份逼宫,岂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此事若是失败,哪怕长公主是天家公主,也难逃一死。

更何况,在逼宫之后,她又率领将士,与北狄对峙多年。

自威震四海的镇远侯战死后,大夏对战北狄,便再也没有占过上风,而长公主掌兵之后,虽未将北狄杀得丢盔弃甲,可也稳住了局势,拦住北狄的铁骑,让北狄无法南下,也让边关的百姓过上了一段安生日子。

这样的一个长公主,显然不是沈存剑随手便能解决掉的小角色。

哪怕他心中对沈存剑颇为敬畏,可还是要提醒沈存剑,不可轻视长公主,若是不然,一朝长公主收兵还朝,等待着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长公主已经杀了他两位兄长了,相信不会介意多杀他一个。

这般想着,六皇子说出自己的担忧。

沈存剑面带浅笑,淡淡看着六皇子。

虽然远不及李斯年聪明,但也是个好苗子。

最起码,能分得清局势。

六皇子被沈存剑看得心里有些不安,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小心翼翼道:“先生,我说错了吗?”

“没有。”

沈存剑轻摇头,笑了笑,道:“殿下说的很对,长公主的确不可小觑。”

六皇子听此,松了一口气,然而沈存剑的下一句,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沈存剑道:“我之所以说她有今日光景,是地位使然,自然有我的原因。”

“镇远侯死后,大夏对战北狄败仗居多,其原因是军中群龙无首,各方将领各自为战,兵力分散,自然被北狄逐个击破。长公主逼宫行谋逆之举,一时间声名鹤起。长公主来到军中,此时军中将领因败仗之事心有戚戚,又见长公主杀伐果断,为保小命,只能对长公主马首是瞻。”

“长公主重振军风,又有雍州诸城和北地各处天险相合,自然不难将北狄拦于关外。”

沈存剑轻啜一口茶,慢慢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