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4页)

与程彦的声嘶力竭相比,李斯年分外平静,他淡淡看着程彦,漠然开口,道:“翁主以为,我如今身患残疾,是何人所害?”

程彦瞳孔微缩。

自然是被她所害。

他如今困在三清殿,也是拜她所赐。

可这并不是他搅乱朝纲的借口。

李斯年道:“大夏从未给过我身为天家皇嗣的尊荣,我凭甚么要为大夏殚精竭力?”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挨了程彦一巴掌。

程彦用足了力气,他的脸偏向一旁,丝丝血迹自他嘴角慢慢溢出来。

“咳咳。”

李斯年轻咳,从袖中拿出一方素帕,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耳旁,程彦的声音冷得吓人:“先帝昏聩,朝中大小事务皆有先废后谢元决断。我娘为先帝三女,天家公主,却百般受谢元迫害,日子过得尚不如普通世家女。”

“十五岁那年,我娘嫁给镇远侯为妻,满以为自己熬出头,未出两年,镇远侯战死边关,尸骨都不曾寻回。我娘欲去边疆查镇远侯战死真相,却又被谢元嫁给我爹。”

“好在我爹虽没甚大志向,却待我娘极好,我娘生下了我。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谢元又变着法子给我娘不痛快,不是让我去宫中学规矩,便是给我爹塞小妾。我爹思度良久,最终接受了小妾,让我免去前往宫中学规矩之苦。”

“我娘可是天家公主!古往今来,有哪朝公主的驸马养过小妾?”

李斯年慢慢抬头,看着面前少女。

她双瞳剪水,蕴着雾气。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他自认识她时,她便如耀眼的小太阳一般,她永远骄矜贵气,高不可攀。

可现在,她似天边孤月,清冷孤寂。

她的声音仍在继续:“若按照你的心态,我娘被谢元这般迫害,那她是不是应该通敌叛国覆灭大夏?可是没有!害她之人是谢元,与天下与大夏没有任何关系。”

“你以为我娘权倾天下的长公主之位是怎么来的?是逼宫夺位,是弑君杀嫡母兄弟,是身负万千骂名一剑一剑杀来的!”

李斯年呼吸一紧,程彦揪着他衣领的手指松了下来,道:“生在天家,谁敢说自己一定享受了天家的尊荣与富贵?别人敬着你,敬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的实力。”

“你若比惨,我与我娘之前哪个不比你惨?你好歹有凌虚子护着,我与我娘有什么?是有无辜战死的镇远侯?还是我那中看不中用的父亲?还是软弱可欺的外祖母?还是日常拖我们后腿的舅舅?”

“身世凄惨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借口,谁对不起你,便去找谁,一心报复天下算什么东西?”

“你若冲我而来,我尚且敬你是条汉子,敢爱敢恨敢复仇,可你做的是什么事?李斯年,你当真让人瞧不上。”

程彦说完话,看也不看李斯年,便转身离开。

忍冬跟着她离去,半夏看看远去的程彦,再看看眉头紧锁的李斯年,上前一步,道:“你虽与凌虚子仙长没有师徒之名,却得了他的真传,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何苦做这些误人误己的事情?”

“你或许不知道,我家翁主曾认真考虑过放你自由,恢复你天家子孙身份。”

李斯年呼吸一顿。

半夏说完话,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去追程彦。

观星台上,星光如洗,程彦越走越远,高高竖起的马尾一翘一翘的,如她执拗倔强的性子一般。

李斯年慢慢合上了眼。

忽而觉得,被程彦刺的那一剑,是真的疼。

疼痛似乎会传染,一点一点侵蚀着心肺,连带着呼吸都跟着疼起来。

李斯年抬手,按了按心口。

她与他一样,并非天生好命之人。

不同的是,她从荆棘丛生的艰难之中拼杀出来,而他,还陷在荆棘之中,想要拉更多的人一同沉沦。

夜色越来越深。

李斯年忽然便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程彦。

他做这些事,其实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有为程彦。

可惜,这句话他自己都不会信,更何况程彦了。

世家若尽除,危险的,便是程彦了。

李泓为何不杀李承璋,而是仅仅废去了李承璋的太子之位?

程彦不是看不明白,而是当局者迷。

他的小翁主,心还是不够狠。

.......

李夜城一路南下,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

入了冬,官道上有着厚厚积雪,跟随他的将士们追不上他,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自边疆回华京,要经过清河郡。

李夜城抵达清河郡驿站,拿出怀中腰牌,让驿站之人给他换马。

驿站的人去后院牵马,李夜城坐在屋里抿了一口烧酒。

许裳自楼上走下来,轻声唤道:“李郎君。”

李夜城放下酒碗,回头看向许裳,迟疑道:“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