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宁莞下意识半阖了眼,余光里是庭院的月色清霜。

她往裴中钰肩上靠去,埋低着头,静静停了须臾,视线模糊着,一点一点洇湿了衣裳。

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是去合城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突然想起来的?

她有很多问题,尽数拥堵在喉间,到最后张了张嘴,却一个也没能问出口来。

事到如今,问了又如何。

言语寥寥,哪里又说得尽一人的情深意重。

两人沉默相依,站在树影环绕的窄窄小庭里,这样静谧安宁的时光,竟恍惚一瞬回到了清风明月里的南江。

过了些许时候,已是时至中夜,她环着腰的手软了软,裴中钰摸了摸她有些发热的脸,这般模样,一看便是饮了酒的。

他抱着人回了屋里,去倒搁在桌上的解酒茶。

宁莞坐在床上,抓住他的袖子,抿着唇,眉眼弯弯,春花灿烂。

她眼里氤氲着酒意的水雾,晕染得尾稍是桃花胭脂的一抹,裴中钰定然看了许久,动作缓缓地转过来蹲下身,声音清慢,“裴夫人,很晚了,喝些解酒茶就该休息了。”

宁莞摇摇头,伸手掠过他的肩,前倾了倾身子,吻上唇。

纤细的手指穿过身后黑发掩覆的后衣,摸着边儿,顺至前襟来,轻轻挑开外罩的浅霜色大氅。

窗摇红影,烛火深深,她挨得再近了些。

裴中钰却是合住她的手,起身来侧坐着,拢过那一头散乱蓬松的乌发,又轻拍拍她的头。

宁莞拧起眉,旋即松了松,也不动了,伏在他怀里。

外面风吹叶飒,伴随着一两声虫鸣,在这深夜里催人入眠。

他将人放在床褥间,搭上薄被,自己也褪了外衣躺在外侧。

夜还很长,他埋在发间,轻声呢喃,抱着失而复得的妻子,珍而重之。

被占了窝的七叶龇着牙蹲在床脚,最后甩了甩尾巴,委屈巴巴地挪到冰盆旁边,耷拉着耳朵往里支了支爪爪。

……

宁莞这一觉睡得很沉,待醒来时,地上已经落了一方窗的阳光,金黄灿灿的,染得满室煜煜。

她掌心贴着白色衣襟,稍往上抬了抬视线,轻轻一笑。

裴中钰抵着她的额头,轻蹭了蹭。

两人在床上赖了会儿,才起床收拾。

京里的规矩总比不得江湖潇洒意气,她将绾好头发,趁着芸枝和浮悦还没过来,他就得先走了,若叫人发现,过后也不好解释。

宁莞不由微囧,小声道:“怎么有种偷情的错觉呢?”

明明他们名正言顺得很呐。

裴中钰顿住,板正了脸,认真道:“是夫妻情趣。”

宁莞乐了乐,替他整顺衣裳,“对,裴公子说得对。”

裴中钰淡淡地嗯了一声,唇角又忍不住抿了点点微不可见的笑,再得宁莞催促两句,才握着剑出了门。

宁莞看着不见了人影,才坐回妆台前,打开胭脂盒,细细点妆。

七叶转了几圈也没见人理它,干脆趴在一边,呼呼两声,好气啊!

宁莞听见声音,放下手里的东西,抱它起来,“这是怎么了?”

七叶悬空着蹬了蹬腿儿,小耳朵动来动去的,宁莞给顺了顺毛,正巧浮悦过来,她便出门往后房去用早饭。

芸枝正摆着筷子,见她妆容精致,眸色温正清亮,奕然有神,当即高兴道:“难得见小姐气色这样好,看来这日日熬些汤用着,也是有效的。”

宁莞一笑,夹了个包子,就着粥用尽,招过宁沛,带着人出门。

宁沛天资聪颖,又多好学,跟着黄秀才这些日子,早就把原本落下的东西掌握透彻了,还能闻一反三,融会贯通。

再与黄秀才也学不到什么,前几日宁莞便在碧溪书院给他挂了名,早早打点好了,今日自去报到就是。

马车送完宁沛与做书童的禾生,随即转道往皇城去。

宁莞到了相辉楼,已有人在里。

郁兰莘将整理好的册子递给她,一边喝着酸梅汁,一边说道:“到昨日为止,足足有三百余人,这尚还是周边近处州县的,不定后面还会不会有的。我叫了她们今日都到书院去,你看怎么安排吧,不是说要看看资质什么的,叫人等着也不成事儿。”

宁莞想了想,笑道:“无妨,这快得很。”她捻出一枚铜板,“也就撒把铜钱的事儿。”

至于人太多,这也不是问题,左右兴平帝也没明确给她规定人数,想收多少,全由她自己做主的,只是这个经费问题,除了初始资金,其余的也是得由她自己来想办法的。

对于她的占卜之术,自卫家荷水湾蓦地走了一遭,郁兰莘再不敢抱什么怀疑了,反正习惯了就好,她应了一声,两人收拾收拾便往正安书院。

将出了皇城,就正好看见裴中钰带着齐铮出来,

一身霜衣,黑发玉冠,走在城墙的阴影里,湛湛清然,总比别的人多了几分西山白雪的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