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徐承志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他说话声音轻柔,让人不自觉就会去倾听。

他理清了思路后向二人缓缓道来:“我是三十年前在金陵开绸缎庄时认识念原兄的,他乃家中独子,又是老来子,家里宠的很,所以养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嗨,现在人人都说念原兄越来越古怪,可我瞧着他是一如往昔,从来没变过。他家是书香之家,他父母在世时一直逼他考科举,他这人聪明,七岁就是秀才,不到十五已是举人。”

珍珍睨了一眼阿灵阿一眼,似乎是在说,瞧瞧,我家也有读书好的亲戚。

徐承志轻捻胡须含着对往事的怀念,道:“可惜,他未到婚配父母就病亡了。他父母病殁后我怕他孤独便带他一起跑了一次生意,跑了一回后他就再也不肯考进士也不肯娶妻生子安定成家,反而要跟着我经商。说来惭愧,我徐氏是世代经商,我应该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但到了生意场我倒不如念原兄了。当时他明明笑说是要我带着他,结果我两到京城跑了一趟布料生意,回去后便都是他带着我了。”

“念原兄多年不肯婚配,总说自己是孑然一身之人。我也问过他家里亲人的事,他说家里是逃难至金陵的,其他都不肯多说。他脾气古怪,逼急了要他多说几句不肯说的,就会躲十天半个月不肯见我,久而久之我就不问了。”

徐承志说着说着又再度无奈地摇摇头,珍珍抿嘴一笑很是同情徐承志,在她就和李念原见过一次,就已经体会到这个小老头的“古怪脾气”。

这徐老板也不容易,这么多年还能和李念原做朋友,得有多宽容的一颗心。

“直到上回在扬州,北来商人带了一批新货,本来是金陵一家玉器铺看上预定的。惭愧惭愧,我家玲珑阁掌柜眼光好会做生意,听说了以后硬是截了回来。念原兄素喜好玉,便兴冲冲去了玲珑阁拣选,当时一批好货念原兄唯独选了那块玉,还多给了掌柜一倍钱。我觉得奇怪便去问他,没想见他抱着那块玉竟然在哭。”

徐承志叹了口气,“我认识念原兄三十年,他这人脾气古怪归古怪,但从来是大笑大闹没有掉过眼泪的。我问了他半日,他才说这是长姐的东西。我这才知道,他原本有个姐姐失散在山东,他父母当年苦寻不得才在高龄又生下了他。念原,乃是念媛,是思念女儿的意思。”

徐承志红着眼眶说:“他说父母当年寻到山东老家,为许多家人收了骸骨,唯独没有找到小女儿的,故而他父母总觉女儿只是失散还未死。这玉佩是李家女儿的贴身传家宝,当年他母亲还让人纹了这样的花纹在他手肘上。他说玉佩这回从北边流过来,那便是清军劫掠的铁证,他那姐姐终究未躲过怕是死在乱军中了。”

徐承志站起来朝两人一拜,“抱歉了,念原兄之前说过忘母临终前还念念不忘长姐,他这回是高兴疯了,才不告而别直接上京要去寻亲。他做事就是这样,高兴起来不管不顾,过去买画买古玩也这样,听说哪里有货就立马不告而别,我是习惯了,只是让二位那日受惊,我替他道歉。”

“不不不,我知道了也高兴呢。当年离京,我阿奶将那花样给我时本来没有含太大指望,没想到如今玉佩找到了,亲人也找到了。”

徐承志连连点头,这才说了心中压着的另一件事:“今日我来,除了替念原兄解释,告知二位我所知道的往事。另也有一件小事想和二位打个商量。”

珍珍现在是大喜过望,她没想到阿奶还有至亲在这世上,徐承志说有事相求,她立即问:“何事?您尽管说。”

徐承志露出微微窘态,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道:“念原兄走得匆忙,忘记了如今是最后一段吃蟹的日子。他最好这口,上了去京城的船才想起来就这么走了蟹都吃不上,现在日日在船上伤心落泪。”

“噗!”珍珍捂嘴笑了出来,想起她这个“舅爷爷”那吃喝是正房,古玩大姨娘,画笔二姨娘的理论,大概知道他现在的心情。

“所以呢?舅爷爷有什么想要咱们帮的?”

珍珍这一声叫的亲切,徐承志面上松了下来,这才继续往下说:“之前念原兄任性躲着二位,李家的漕船装蟹被漕总的人看得死紧,如今都知道其中缘故了,可否请御史大人让漕总行个方便?只要每天放一艘船让我的人能把当天的蟹快船送给念原兄即可。”

阿灵阿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他当时拜托了傅达礼帮忙,后来傅达礼去了天妃匣还没能回来,这漕运上的人还看着李念原的船不让装蟹呢!

他当即修书一封请人快马送给傅达礼,徐承志见事已办妥,和两人客气了一番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