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新买卖

程舅舅正等在家中,朱绣道:“舅舅正是忙的时候,晚上等您回来再见不迟,您还担心我不家来不成。”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做买卖也是如此,一堆事情等着,这会子因等她回家,又得忙道三更天。

程舅舅笑道:“紧要的昨儿都理完了,今儿得闲,舅舅索性偷懒半日,迎一迎咱家小姑奶奶。”

每每去接朱绣娘儿俩都亲自赶车的程老六鼻子里哼一声,没好气道:“半夜还总听见你那屋里算盘珠子啪啪的,晚晚这样,你那身子骨不想要了咋的。”

“老六叔,可不兴拆台的。我好着呢,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程舅舅忙笑着打哈哈,想混过去,转脸儿一看外甥女那两道秀气的眉毛竖了起来,这个表情和大姐一模一样,被朱嬷嬷拎着耳朵念叨过的程大舅有点儿慌。

“舅舅!”朱绣恼道。知道他忙,姆妈怕他不顾惜自个,所以早说好了的,不管怎样,每天都歇够四个时辰。在家的时候每每都见舅舅早早的回院子了,朱绣还当他忙归忙,歇觉还算足呢,不成想这是暗度陈仓了都。若不是程六叔爷也住在前院,叫他熬干了身体,旁人还都蒙在鼓里呢。

程舅舅连连保证绝不再这样儿,还跟他外甥女道:“咱们可不许告状的,别给你六叔爷带偏了。”

程六叔眼都不夹他一下,背着手叼着烟袋锅子施施然地晃悠出去了。

朱绣只道:“舅舅打算盘珠子算什么呐,若只是每月的盘账,我帮您打一遍,您最后合一下账簿子总目就是了。”

她可不会说什么交给账房的话,这各地商货进出的账簿本就是各账房核算过的,为防着上下作假亏空,必得程舅舅看一遍总账。况且这账簿里反映的东西多了,什么货物新兴好卖,什么布料子过了时气;还有从各地税银、船舶打点银子都能看出当地官员如何,若是突然剧增,若不是下头得罪了地头蛇,就是当地官吏新换了,新换的官儿吃相忒难看,各过路的行商就得准备换个停泊供货的码头了。

根据这账簿子,商行的当家人才能做好总舵手,及时调整预算银子,货物侧重,销售、进货、压货等等的生意手段。

朱绣能做的,是把账目算清楚,再把进货销卖汇总列表,把税银、打点以及损耗分别罗列清楚,叫程舅舅一目了然罢了。

程舅舅心下熨帖,笑道:“你先前说的那个汇总罗列、作表格的作账法子再好不过了,省了好大的事情,咱家自己养的账房也都上手了,舅舅忙的不是这个事儿。”

那您三更半夜的不歇着,拨弄算盘珠子作甚?

程舅舅笑的眼都眯起来了:“这不是闹春癣吗,按说这种桃花癣再如何也不干宫里的事,宫里主子们养尊处优的,跟这春癣打不着。谁知有位新封的小贵人,不知怎的,脸上犯了红斑,内务府查来查去,最后罢黜了一个进献脂粉的皇商。这差事就空了下来,内务府把这巧宗儿指给了咱家。”

历来,这在涂抹在脸上的东西是非就多,舅舅虽能干,可这妥当吗,搅和进漩涡里可不是好事儿。

程舅舅就笑:“傻丫头,这不过是咱们暗里进献的几十万银子的甜头。那进献脂粉的小差事说白了就是顶个名头罢了,无足轻重,宫里娘娘们用的不是各地贡品就是内务府匠作坊里自己作的。咱们收罗来的不过就是过一遍内务府的库房,或是打赏下头或是主事们转手悄卖了,这一项本就是主事们巧立名目赚点子油水的差事。”

见朱绣仍不解,程舅舅失笑,“譬如那画眉的螺子黛、青雀头黛和铜黛,前二者是波斯国和西域小国的贡品,最末者亦是眉州进上,各有所贡,哪里用的上进献脂粉的皇商?知情识趣的商家都不会去打这擂台,所以咱们不过是每年搜罗些民间的新鲜花样儿,按数交到库里罢了。”

说到这里,朱绣也明白了:这差事虽小,却与主事们的小钱袋息息相关,会做事的皇商既能不出纰漏又能悄悄填满那小钱袋,还不会落下个贿赂的痕迹。譬如:从江南收罗来的时新金花燕支,这胭脂本是瓷盒子,置办的皇商叫人换成金嵌宝石的、金的、银的等不同等级的盒子,就把主事及底下的笔帖式、书吏都照顾到了。

都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内务府各司的主事们官虽不大,却与皇商们直接相关,掐着差事是否办妥的喉咙呢,不管是皮、瓷、缎,还是衣、茶都得他们验看过。若是诚心捣乱,连着两年的劣等,能搅得你差事都没了。当然这是对依附内务府的小皇商们,那些把持盐业、织造的世家,这些小鬼儿都得供着。

“这样的差事,好是好,不易被捉住把柄,又能不动声色的交好上下。可舅舅为何这样高兴?”自家舅舅是个搂钱的耙子,教他高兴的大抵得是个赚钱的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