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进京

贾母这一晕,阖府大小都悬着心,不管怎么说,如今荣国府还实打实是国公府邸,靠的就是贾母这块老国公夫人的招牌。

贾赦也不躲着与小老婆丫头们厮混了,贾政也不与清客相公们附庸风雅了,两兄弟延请太医,足足忙乱了一夜,幸而贾母是一时伤心过逾,发散的快,至四更天就好转过来。

贾母一睁眼,就见两个胡子老长的儿子服侍在床前,底下孙男娣女跪了一地,她上了年纪的人,不由得又悲从中来,握着贾政的手哭道:“你妹妹竟先我去了,这是要摘我的心肝啊。”

贾政忙慢慢解劝,思及老太太向来最疼宝玉,便又叫宝玉也来劝。贾赦倒被落在一旁。贾母方略略止住,见宝玉膝行上来,不免心疼,忙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孝心了,快起来。”又命李纨把贾兰也带下去,贾兰才不点大,跪了这些时候,早就疼的李纨五内俱焚,闻言,忙退下了。

王熙凤也忙的很,这是她嫁入贾家门遇见的头一件亲戚间的婚丧大事,虽只是外嫁的姑妈,可这丧仪丧程以及合家小辈服丧诸事,也琐碎繁杂的很,她出月后又接管家事,正巴不得遇上些事情好卖弄才干,以压服众人。

谁知过二日,府里静悄悄的,贾母、王夫人也没发下话来。熙凤心里疑惑,可林家停灵发丧路祭等不得,便只好来问王夫人。

王夫人也正有些不自在,闻言就道:“老太太有了春秋了,不好再招她老人家伤心,你且按例置办就是了。”

王熙凤听了,只得应着,半晌不见王夫人有别话,才出来照办。

不能一展长才,凤姐便有些郁郁,她交代一声,自有底下人置备齐了送去扬州。甫一回房,见了贾琏就抱怨道:“往日常听说那位姑妈在家时何等得老太爷老太太的娇宠,如今这一看也不过如此。都说侍死如侍生,她还是嫡出的小女儿呢,这丧仪礼就沦落到和先头那两个庶出的姑妈一样儿了!“

贾琏坐没坐相,歪着身子在榻上,闻言,从鼻子里哼一声,没好气道:“这还不好?你想想,若是咱们家大张旗鼓的哀祭起来,老远去那扬州奔丧的人是谁?还不是爷我!”

凤姐就笑:“二爷不是常怨怪我拘的紧,那扬州繁华地,我可不信爷没动心。”

贾琏阖眼装睡,这女人就说不通。若是旁的事,他自然愿意往那边一游,不说别的,就那扬州盛产的瘦马就够人垂涎的了;可这是嫡亲姑妈的丧事,林姑父又掌着盐政,多少眼睛看着呢,但凡他这内侄儿行差踏错一丁点儿,就要了命了。

贾敏过世,贾母痛哭了一回,合府上下肃静了两天,就过去了。不说贾琏这一辈亲侄子该服九个月的“大功”,就是宁国府这隔了一层的,也该服三月“缌麻”,可两府上下就跟全不知规矩一样,从主子到奴才个个依旧大红大绿、金碧辉煌的穿戴。

朱绣偷偷哭了一回,也不敢太出格,但平日也只捡月白、苍青一些素色的衣裳来穿,头上鬓上也特意挑了蓝色藕灰淡黄的戴,按照江南那边的礼俗,连耳坠子也不带,耳朵眼里插了根茶叶梗,对外只说耳眼有些胀痒就罢了。

这些时日她常在茶房里,不当差就回自己屋子,唯恐招了别人的眼,幸而有上进心得女孩子多得是,她一时沉寂了,多着人抢去表现呢,倒把她掩藏起来了。

又不是在贾母跟前服侍日常起居的,贾母等闲想不起来,就算偶想起来了,还有鸳鸯、琥珀两个在跟前替朱绣描补,也不打紧。

琥珀私底下就埋怨朱绣:“咱们是老太太的人!姑奶奶去了,老太太是长辈,万没有个为晚辈服丧的理儿,你这样,被别人看眼里告你一状,你能得着好?况且还有爷儿们姑娘那里,显出来他们不为姑母服丧似的,得得罪多少人!”况且你不出在老太太跟前,有多少人暗地里想要爬你头上呢。

朱绣就道:“我自然知道,也都注意着呢。虽素净些,可那些白的黑的我是不敢穿的,府里的姊妹,爱打扮清淡的也有,并不怕有人拿这个告状,姑娘少爷们自然更没得理由。我这样儿,原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你也知道,因我娘给表小姐当教引嬷嬷,林姑奶奶和林姑娘有多优待我,哪一回三节两寿的礼不捎带一份给我?纵然我没见过姑奶奶,可这情分我心里得念着,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朱绣想起上月末才收到的姆妈的信,信里语焉不详,只说林夫人暴病而亡,她和林家姑娘保不齐就快上京了。可中秋的家信里还没提过贾敏得病的事,就如邢夫人所言,她身子骨弱也不是一天了,况且这两年还有朱绣给的东西调养,怎么忽就急转而下,不足两月,人就一病亡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