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灯光熄灭的前一刻, 景明转眸看了杜若一眼, 眸光沉静如潭,下一秒,目光移开。

这次他没戴眼镜了, 却仿佛还是那么遥远。

内场灯光熄灭。舞台上聚光灯起。

杜若机械地坐下,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扯了一道,疼得浑身紧绷,无法动弹。

急速慷慨的音符从台上飞出来, 第一首便是激荡的《野蜂飞舞》, 昂扬, 热情,激烈。她的心思却如何也跟不上钢琴节奏, 只觉晕眩,混乱,胸腔内各种情绪杂糅成一团。

好在易坤认真听着演奏会, 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而直到一曲结束,她才敢扭头看向景明。

隔着一条过道, 他望着台上的钢琴家,炫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侧脸冷静, 棱廓分明。

他至始至终没朝她这边看一眼,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不曾为她分心半点。

她深吸一口气, 看向台上, 思绪时而被音乐裹挟,时而抽身出来。就这样混混沌沌,上半场结束。

灯光亮起,原本安静的场内有了人声。

易坤扭头问杜若:“感觉怎么样?”

杜若心虚点头:“很好。”

那头,景明起身走去外边,从她面前经过,她心里头重重一磕,坐立不安了。

她在原地待了十几秒后,终于冲易坤笑笑:“我去下洗手间。”

“嗯。”

她起身飞快走出演奏厅,出了门,只见人来人往。她左顾右盼,终于找见景明的身影,他去了通往露台的方向。

杜若追去,刚绕过走廊,就撞见从露台返回的景明。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过道狭窄,黑色墙壁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画作,几束柔白的小灯从头顶打下,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睫毛的阴影投在他眼底,看不出过多的情绪。

她却怔忡好久,当初医院走廊里单薄的少年一瞬之间变成了此刻高大的男人,她嘴唇轻轻蠕动,终于,吐出两个字:

“景明……”

她生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听着也有些陌生,良久,眸光略略一垂,上下轻扫她一道,落进她眼睛里:“有事?”

六年不见,他嗓音也变了,低沉了,更有磁性了。

“你,听说你半年前回来的?”她问,无意识抠着手指。

“嗯。”

“你……”想说为什么不来找我,说不出口,“你没见过何望万子昂他们?”

“见他们干什么?”他反问。

她哑然。

他目光无意落至她手腕,钻石手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刺人眼。他移开目光,看向墙上的壁画。

她又问:“你过得好吗?”

“很好。”他说,“你看上去过得挺不错。”

语气中的疏离让人无法忽视。

她努力笑笑,还想说什么,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感,让她无话可讲。

而他眉心浅皱,已不再看她:“走了。”

他拔脚离开。

初秋的风从露台上吹来,她的心凉了半截。

回到演奏厅,景明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看手机。

杜若坐下,易坤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她脸色已是挂不住了,好在下半场很快开始。

她坐在黑暗中克制地深呼吸,想平复心中翻涌的难受情绪,可惜,台上弹奏起Waters of Irrawaddy,悲怆伤感的音符倾泻而出,兜头砸向她,她一时忍不住,眼泪竟哗哗直下,慌忙低头拿手捂住眼。

易坤递给杜若一张纸巾,她又迅速平静下来,擦拭一下,强笑说:“这首曲子太悲了。”

易坤:“嗯。”

正说着,旁边景明起身,直接离了场。

一首、两首、三首曲子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奔驰车已开来停在路边,景明大步过去,司机拉开后座门,他坐进去。

陈贤坐在副驾驶上,奇怪:“就结束了?”

“嗯。”景明手肘搭车窗上,手背用力抵着鼻尖和嘴唇,像压抑着某种情绪。

陈贤伸着脖子望外头:“可是好像没有散场诶。”

“想到有工作要处理,提前出来了。”景明说,胸腔深深地起伏了一下,看向他,“万向的资料,送一份给我。”

“现在回公司?”

“回家。”

“好,我让杨姝姐送来。”陈贤说,看一眼车内后视镜,景明下颌紧咬着,脸色很是难看。

陈贤莫名紧张,万向公司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演奏会散场。

杜若站起身,表情平静,但恍惚的眼神暴露了她的魂不守舍。

易坤带着她,随着散场的人潮往外走,忽问:“怎么样,喜欢吗?”

杜若抬头:“……啊?”

他看她:“演奏会,喜欢吗?”

“……嗯,喜欢。”

“喜欢哪首曲子?”

“出埃及记。”杜若胡乱说了一个,垂下眼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