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石千浪

大宫监府。

胖公公使人领符太、博真等四人到国库挑选鞠杖,与龙鹰到偏厅说话,神色出奇地凝重。

龙鹰欢欣的心情一扫而空,忙问其故。

胖公公沉吟片刻,道:“你相信公公的鼻子吗?别人嗅的是气味,公公却可嗅到危险,屡应不爽。”

龙鹰骇然道:“发生了何事?”

胖公公道:“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处处暗涌。明空有两天没上朝了,由二张主持内廷会议代之,情况可以想象,只差未有动武。”

龙鹰关切的道:“师姊出了什么问题?”

胖公公叹道:“她没出事,出事的是千黛,她病倒了,你师姊哪来兴趣去处理朝政,连续两天到女观伺候她,对外则称染恙,这也是必要的幌子,令她们的交接不露破绽。”

龙鹰立告色变,偏在这个时刻,出现最不利他的变化。

胖公公安慰他道:“明空早预见今日的情况,做好准备,故此将‘南人北徙’的事,全权交予方均处理,除她外没人可插手,包括二张。二张当然支持不反对,因为计划是他们提出来的。”

龙鹰叹道:“我的心有点乱,始终不熟悉朝政,掌握不到何处出问题。”

胖公公似听不到他的话,续下去道:“二张集团和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昨早的内廷会议,魏元忠公然指责张氏兄弟卖官鬻爵、强占民田、夺人姬妾的恶行,双方闹得很僵。告诉公公,若你是二张,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办?”

龙鹰头大如斗,苦笑道:“文的不成来武的,除此之外我实想不到办法。”

胖公公双目亮起精芒,沉声道:“宫廷朝廷的斗争,有一条金科玉律,叫先下手为强。你道张昌宗蓄意折辱李裹儿,接着又声势汹汹的到日安居捉拿‘范轻舟’,是偶然的事吗?二张正在孤注一掷,最终的目标是将李显从太子之位扫下来,令朝臣失去凭依。”

龙鹰皱眉道:“有可能吗?”

胖公公道:“可能或不可能,系乎你师姊身上。二张的所有阳谋阴计,均环绕这方面而设,政事上他们一塌糊涂,害人损人却是高手,满肚子坏水。宇文朔的冒起,敲响他们的丧钟,现时李显实力遽盛,发动政变仍不可能,收拾二张非绝办不到,公公最担心的,是杨清仁而不是宇文朔,公公有个不祥的感觉,台勒虚云一直苦候的时机,逐渐成形。”

龙鹰苦恼的道:“弊在直到此刻,我尚没法看破他们筹划经年的阴谋,无从防御。”

胖公公道:“开始有感觉了。”

龙鹰点头,道:“圣上!唉!”

胖公公道:“你师姊再不是以前的那个人,即使整座万象神宫塌下来仍不动容。近日她唯一用心处理的,是邪帝老哥的‘南人北徙’,其他事得过且过,否则二张岂能气焰日张?”

稍顿,续道:“二张最厉害的手段,是捏造诬陷,最重的罪名是谋反,在李显回朝前,此招行之有效。最近虽不太灵光,然而随二张势倾朝野,他们本身已有足够权力形成对反对者的威胁,令人人自危,今次竟欺到李显的头上去,可见一斑。公公让你们到宫内挑杖、拣马,是要抑制二张,否则几可肯定你今夜睡不安寝,张昌宗怎下得这口气?”

龙鹰难以相信的道:“张昌宗竟敢不把师姊放在眼内?”

胖公公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的胆子,是由我们一手造成的,当发觉不论做任何错事,代价只是给轻责几句,胆子当然变大,何况区区一个‘范轻舟’?干掉你并没有后果。”

又道:“再告诉你一件事,说到玩手段,二张出色当行,最近竟派人游说李显、相王和太平公主等李氏宗族的骨干人物,着他们共同上表请封张昌宗为王,听说相王和太平有屈从之意,李显则因背后韦妃的反对,至今未有决定。照公公看,因着马球赛此突发事件,韦妃将被逼改变主意。”

龙鹰失声道:“竟有此事?怎可能呢?”

胖公公道:“你不明白,因你不清楚神都政治的变化。公公刚才说,张昌宗找李裹儿的碴子,不是偶然,而是向韦妃施压,找她最着紧疼爱的女儿下手,韦妃当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故阻止女儿应战。谁晓得邪帝老哥将事情揽上身,包办球赛,令事情只余一个转圜的余地,就是屈从二张之意,以免小事化大,令对抗更尖锐,暗中角力变成公开的冲突。”

龙鹰不解道:“可是现在有公公出手,韦妃该清楚师姊撑谁的腰,理该不卖二张的账,为何情况恰好相反?”

胖公公道:“公公和你当然晓得内里的情况,别人如何知道?公公撑你,二张和韦妃认为是因符小子,与李显没关系,与‘范轻舟’更风马牛不相关。马球赛一事,明空不宜插手,一插手二张立即崩溃,这几年来辛苦营造的权力平衡,毁于一夕之间,再没有可抗衡李显和支持者的力量,纵然这力量是如何不堪。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收局,必须由千黛代明空驾崩,明空方能如愿以偿,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是为你完成心愿,她等一天嫌多,只有在她的帝冢内,万念俱寂,没可能的事方变得有可能,一如师妃暄的坐绝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