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坐长生

杨清仁略一沉吟后,肃容道:“甲乙绝于申,丙丁戊己绝于亥,庚辛绝于寅,壬癸绝于巳。”

接着低吟道:“干支值绝凡谋决,交车互合共维持。我于壬申日起卦,巳加寅发用,为‘绝神加生格’,乃日之绝神,加长生之上发用,如占结绝事,是卒未了当,上了又兴,绝了又续。如废官占之,必得起用;遭失欲复旧者,得此绝妙。皆因绝神坐长生之上,虽绝而不绝也。”

龙鹰整片头皮在发麻,感受着偷窥天机的冲击。

阴阳五行的体现,尽在天干地支之中。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成六十甲子。

甲乙属木,绝于地支的申,因申为金之生地,强金克木,故绝,余此类推。

日有干支,各有五行属性,杨清仁在“壬申”日占,“壬”为阳水,座下地支“申”为金之生地,木之绝地。金生水,故“壬”为旺水,是为“日神”。六壬课专论“神煞”,以“日神”为本,“发用”为机兆,“三传”为始末,谓之一“课”。

龙鹰自小偷阅本门藏书,儒家经典欠奉,最多是杂类卷籍,塑造出他与一般士子有大别的人生观,对阴阳五行这类被儒家正统视为异端之说,涉猎甚深,虽未如杨清仁般懂“大六壬”的合指占算之道,可是一听便明。

壬申日占,巳加寅发用。

巳火为火之生地,壬水之绝地,火生水绝,五行之性也。然而“寅”为木之“禄旺”,“巳火”之“生地”,故纯以“发用”而言,“巳”虽为“壬水”之“绝神”,但本身座下却是“长生”,一旦“发用”,有“生生不息”之妙,再以所占断的事定吉凶。如若占的是官非,当然纠缠不清,至死方休。可是于送突厥人返塞外的“南人北徙”来说,“日神遇绝”,理该一了百了,偏是“绝神遇生”,又主“绝了又续”。杨清仁这个起卦者解不通是应该的,龙鹰却“鸡吃放光虫,心知肚明”。

宽玉怎肯过他们?

杨清仁的卦准确之极。

面对如此一个学究天人、穷鬼神之变的高手,龙鹰大有无从捉摸其虚实的怵然之感。杨清仁凭其所学,是另一种“鸟瞰式”的视野。犹记得湘夫人与他说及“星学”,正是从杨清仁处得来的知识,而杨清仁如此信心十足,大有可能从星象观察到朝代更迭的变化,此方面超乎了龙鹰识见的范畴,令他对此平生劲敌多了几分敬畏。

幸好即使占得灵卦,仍未代表可窥破老天爷那本“天书”。

龙鹰装糊涂道:“那究竟于我们‘南人北徒’的大计,是吉是凶?”

杨清仁以诚恳交心般的语气道:“若是其他人问清仁,我会以‘其事必成’答他,可是问的是范兄,清仁却愿与范兄分享占者的苦与乐。事实上世上并没有吉凶分明这回事,就像人世诸事般,情况异常复杂,想想我们两人坐在这里倾谈,范兄当清楚我在说什么。”

他的话深深触动龙鹰。

今次如是园相遇,他和杨清仁发展出全新的关系,至少在表面上,携手合作做同一件事,荣辱与共。对方先后出动沈香雪和杨清仁,彻底改变了以前剑拔弩张,甚乎刀来剑往的形势。眼前的杨清仁,再非是觑隙觅空一意置其于死地的大敌,反像深交挚友,言真情切,口口声声自称“清仁”,想想已感其荒诞诡异。

龙鹰道:“给你老哥说得我心寒起来。”

杨清仁坦然道:“这是我首次起卦时的感觉,而之后每次占算,总有不寒而栗之感,且不敢深思。卦愈验,心愈寒。为何会这样呢?”

龙鹰呆瞪着他,好像眼前是个他不认识的人,又或到此时此地方开始认识对方。他是真的不愿投入往与杨清仁的对话里,不愿对他生出“知己”的情绪,可是杨清仁那种将心底里的感触掏出来给他看的态度,说的又是可使他感同身受的思虑,不由自主地分享着他的情怀。

杨清仁是“识英雄重英雄”,还只是笼络他,恐怕他老兄自己都分不清楚。

从敌对化为友善,再无丝毫敌意的眼睛,落在龙鹰眼里格外深郁,当如此有内涵的眼神,配上他世家哥儿的打扮装束,潇洒自如里暗含睥睨天下的强横高傲,形成的超凡魅力,确能教人倾倒。

杨清仁叹道:“我感到范兄是真的明白清仁在说什么,这番话向其他人说,是徒耗精神、浪费光阴。”

从这番话,可见他的自负。

正因杨清仁“扭尽六壬”,仍没法杀死“范轻舟”,反对眼前足与他匹敌者生出敬意。

龙鹰道:“河间王的感概,令小弟想起‘卜有五兆’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