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后续

微风过境,细雨斜斜。

谢云臣着一身白衣,坐在院中,撑伞,品茶。

“大人,这件事…”方赐月迟疑开口,惊讶的情绪直到现在还没平复。

他一手扣住茶杯盖,扬眸,静静望过去。

“你怕了吗?”神色浅淡,看不出任何起伏。

方赐月轻晃脑袋,皱着眉道:“您都不怕,卑职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事关重大,卑职一时难以接受…”

他艰难地说:“毕竟他是国丈。”

“以权谋私,祸害将士,莫说是国丈,就算是王爷又如何?”谢云臣眼神陡然锐利,丝毫不让。

“你应该晓得,在漠北那样的极寒之地没有衣物御寒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宁远侯府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就该承担后果。”

一想到那些将士穿着破烂棉衣的模样,他忍不住心痛闭目。

他们抛却繁华,去到边关戍守,大冬天却连个保暖的棉甲都穿不上。何等愤慨?

做官不为民,不为国,一心钻营利益,这样算怎么回事?

方赐月长叹,神情怅然。

“虞侯爷在边关保家卫国多年,为国鞠躬尽瘁,四年前更是带兵攻下了北梁,为何他会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呢?那些将士都是他手下的兵,难道他自己就忍心如此吗。卑职实在是感到惋惜。”

做小辈的,几乎是在前人的光辉照耀之下长大,虞侯爷当年的威风谁敢说自己不晓得?

他虽是承袭侯位,却不像别家纨绔那样无所事事,反而自己也相当有实力,这些年一直战斗在边防一线,不知为大燕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可就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却跟贪官冯颖的账本扯上了关系。

真的那本找到了,被冯颖藏在他最宠爱的外室宅里。那女子说起来与他做了三年假夫妻,其实年纪不大,刚刚满十九,把她抓起来吓了吓,还没动刑就什么都交代完了。

翻开来看,却把方赐月给惊个半死,他看到了什么?

李长秋的名字竟然在账簿上头?

他是虞牧卫的亲信,关系好得如同亲兄弟,如果他和冯颖同流合污的话,宁远侯府也一定脱不了干系。方赐月一身冷汗,忽然想起了去年冬天赤焰军吃的那场败仗,好像就是因为将士所穿的棉甲中棉花填充不足,冻得他们没办法作战。因着此事,皇上大发雷霆,严惩了好多人,结果到头来问题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亏军器监、户部、工部、兵部受其牵连,轮流被罚了一遍…

谢云臣表情一黯,心中也是感慨。

“事关侯府,你我二人都拿不定主意,还是待我禀请圣意之后再做打算吧。”他如是说道。

食过午膳,换上朝服,谢云臣匆匆入宫,惹来皇帝侧目。

景珏确实有些许惊讶,右仆射如果没事是不会轻易来叨扰他的。如今早已过了议面的时辰,他行迹匆匆而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了,冯颖账簿一事他还在追查,应该是寻到了眉目吧。

他赶紧放下书卷,道:“找到账本了?”

绯色朝服的俊美郎君微微颔首。

喜意浮上眉梢,景珏唇畔噙着一抹笑,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如何?可有把账册带来,朕想好好瞧瞧…”

“皇上,冯颖与李长秋勾结,掌控了西北军备。”

他的笑瞬间凝固。

谢云臣平静地说:“冯颖和李长秋的联系从狩元八年就已经开始,他们之间的交易数额高达几十万两白银,二人通过中间人贺威实现利益交换。李长秋将军器监送去的军备调换,转而用贺威工坊粗制滥造的东西替代,军备转卖后所获收益,他们平分。”

景珏怒斥:“荒唐至极!他如何忍心!”

李长秋自己也是朝中老将,半生戎马,他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手底下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就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您应该知道,李长秋没这么大胆子。”对面那人遥遥一望,目光隽永而深沉。

景珏一时语塞,喃喃道:“你怀疑宁远侯…府?”他甚至不敢提起宁远侯。

“不是怀疑。”谢云臣委婉地说。

他们都明白,宁远侯府参与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李长秋只是个副将,哪怕职位不低,他也难以协调军中各方。毕竟想把那么多军备掉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想要完成如此大的工程,必然是需要许多内应的。

况且冯颖在狱中受尽折磨却死都不肯透露账簿的事,恐怕也是因为他知道里面的人自己得罪不起。若把宁远侯府供出来,他流放的家人都会性命难保。

不知怎的,皇帝脑中忽然浮现出了几年前虞牧卫灭北梁凯旋的场景。

满身伤痕,然目光坚定,意气风发。

他醒了醒神,诚恳地说:“朕相信侯爷的为人,这事还需再仔细探查。幸而如今冯颖还未执行死刑,尚在人间。不若先将李长秋下狱,命大理寺主审,待他们查个究竟,再来追责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