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一章 祝捷国宴

乐彦道:「怎么一回事?」

龙鹰在他旁坐下。

北帮的龙堂堂主,名义上乃田上渊下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再无复当年在飞马牧场雄姿英发的神气,有点憔悴,眉宇间带着落泊之色,显然在晓得自己乃北帮内的圈外人后,心情抑郁所致。

一旦动疑,以他的聪明才智,可愈挖愈多,明白他乐彦,充其量是个被利用的大跑腿,惨被牵连进田上渊的图谋里,泥足深陷,进退两难。

他问的这句话,可圈可点,因理该是他向龙鹰提供答案,而非来求教。

龙鹰道:「今天到这里来见小弟,是乐兄自己的意思,还是田当家的意思?」乐彦苦笑道:「际此风头火势,我岂敢自行来见你。是他的意思,教我来将所有事情推个一乾二净,乃一场误会。」龙鹰首次感到乐彦并不像表面看般简单,纯为被田上渊利用的人,而是本身清楚田上渊的阴谋手段。

在他现时被田上渊架空的虚位上,比之「范轻舟」这个田上渊的头号大敌,于掌握情况上若非一无所知,亦远有不如。可是,乐彦的语调,不经意地透露出他清楚非是一场误会,至少在所擒突骑施高手一事上,他是知情者。

他凭甚么肯定非是一场误会?

唯一的可能性,是从宗楚客一方得到消息,更是唯一的渠道,田上渊绝不告诉他。

他现在正冲着这个「误会」,奉田上渊之命来解释。

一石激起千重浪。

忽然间,乐彦真正的身份,呼之欲出。

宗楚客和田上渊,是虎和狼的结合,同谋却不同心。双方间需要的,是制衡的机制,乐彦正是宗楚客派往北帮监视田上渊的人,负起买卖私盐和对外两方面的重责,保证宗楚客的利益。否则田上渊怎会起用他这个「外人」,乐彦亦不会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效力。

龙鹰暗呼好险。

「差之毫董,胶以千里」。

龙鹰问道:「他如何解释在大运河上的扬、楚河段袭击小弟?」乐彦道:「乃大江联嫁祸离间之计,与他一概无关。」龙鹰哂道:「推个一乾二净。」乐彦道:「总而言之,是大江联一直窥伺在旁,进行陷害、离间、分化的阴谋诡计,令他和范当家间误会丛生。勾结突厥人的事,更是一向与突厥人有联系的大江联,着手下如若被擒,矢口坚持的说词。」龙鹰心忖此为田上渊没法开脱下,唯一开脱之计,有韦后和宗楚客撑他的腰便成。前者是为自己族人着想,后者则避免受牵连,难怪可争持不下,直至廷变。

乐彦看似随意的问道:「范当家为何肯将人交给夜来深,平白放过一个可教田上渊百辞莫辩的机会?」一理通,百理明。

这句话,乐彦是代宗楚客问的,偷看龙鹰的底牌。

龙鹰爽脆答道:「我一个生意人,到西京求财而非争意气,这么多兄弟跟着小弟,还有老拍档竹花帮,岂会为区区小事和夜来深拗气。」同时严阵以待,晓得接踵而来的问题是也。

果然,乐彦想都不想的问下去,道:「花了这么大的气力去扳倒田上渊,宇文朔和王庭经不可能让范当家说放就放。」龙鹰好整以暇的答道:「王庭经是个怪人,肯否出力看他心情,属趁热闹,压根儿对我处理活口的事,不放心头。」稍顿,接着道:「至于宇文朔,是犯不着和韦后、宗楚客打对台,让大相清楚田上渊有事瞒他,已达致目的,故肯大事化小,再由大相将小事化无,皆大欢喜。哈!」乐彦沉吟片晌,好咀嚼龙鹰的说话,道:「范当家有何打算?」龙鹰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我现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见步行步。唯一清楚的,是你的老大亡我之心不死,终有一天须见真章,看谁的拳头硬。」乐彦咬牙切齿的道:「他不仁,我不义。乐彦愿与范当家暗里连手,对付此人。」龙鹰暗忖乐彦刚说出来的,大可能代表着宗楚客对田上渊的终极意向,知田上渊不可信,不可用,随时可反噬他这个主子。只不过,以宗楚客的老奸巨猾,对「范轻舟」的信任,多不了多少,遂着乐彦来做双重卧底,作用等同监察田上渊,且效用有过之、无不及,因龙鹰理该不晓得乐彦和宗楚客的关系,没田上渊须架空乐彦的理由。

纳乐彦为己用,再通过他的口,说出宗楚客爱听的话,事半功倍。

龙鹰肃容道:「乐兄想清楚了吗?」乐彦双目射出「诚恳」之色,肯定地点头。

龙鹰装出欢喜神态,猛伸出手。

乐彦毫不犹豫探手和他相握。

龙鹰道:「就此一握为定。」龙鹰返回名为「花落小筑」的两层楼房,见有两个小太监在打扫,为不妨碍他们工作,到小楼前的亭子坐下。

小筑离符太和小敏儿的居所,不过千来步的距离,因贴近西京东城墙,又处林木深处,其清幽雅静,尤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