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兴奋(第6/11页)

车子才刚停住,就有个穿着工作裤的高大男人蹦蹦跳跳地从门廊的阶梯跑下来。他大概有一百一十公斤重,留着络腮胡子,一脸不高兴。我把车窗摇下来。

他说:“老板,这里是私人产业。”

“我是来找西蒙和黛安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

“他们不知道我要来,不过他们认识我。”

“他们有邀请你来吗?我们这里没那么有名,很少有观光客会来的。”

“巴伯·柯贝尔牧师说,你们应该不会介意我来拜访。”

“他真的这样讲,嗯?”

“他叫我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危害到你们的。”

“嗯,巴伯牧师。你有证件吗?”

我把身份证拿出来。他把身份证抓在手上,走进房子里。

我坐在那边等着,摇下车窗,让干爽的风吹进车里。太阳已经垂得很低,斜照在门廊的柱子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等到那个人出来的时候,地上的影子已经拉得更长了。他把证件还给我,说:“西蒙和黛安可以见你了。如果我刚刚讲话不太客气,请你多多包涵。我叫艾伦。”我从车子里钻出来,跟他握握手

他的手劲很大:“艾伦·索雷。大家都叫我艾伦弟兄。”

他带我走进那个吱吱呀呀的纱门,进到屋子里。屋子里很闷热,不过气氛却很活泼。有一个穿着棉T恤的小男孩从我们旁边跑过去,边跑边笑。他大概只到我们的膝盖高。我们经过厨房的时候,两个女人一起在里面做菜,看起来好像是很多人要吃的。炉子上有一个斗大的锅子,砧板上有一大堆甘蓝菜。

“西蒙和黛安住在楼上后面的房间。从这个楼梯上去,走到里面右边最后一个门……你现在可以上去了。”

不过,他好像不需要告诉我该怎么走了。西蒙已经在楼梯口等我了。

当年烟斗通条大亨的继承人如今看起来有点憔悴。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已经二十年没有看到他了。上次看到他那晚,中国用核武器攻击了南北极上空的时间回旋机。也许他现在对我也是同样的感觉。他的笑容还是一样灿烂、开朗又亲切。要是他爱财神玛门更甚于爱上帝,早就被好莱坞挖去当明星了。他连手都懒得握,直接就揽住我的肩膀。

他说:“欢迎你!泰勒!泰勒·杜普雷!如果刚刚艾伦弟兄对你有点不太礼貌,我代他向你致歉。我们这边很少有客人来,不过,只要你一进了门,你慢慢就会发现,我们接待客人是很殷勤的。如果我们有那么一丁点机会知道你要来亚利桑那州,我们一定会邀请你过来。那样就可以免掉刚刚的不愉快了。”

我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很高兴凑巧有这个机会。我到亚利桑那州来是因为……”

“噢,我知道。我们偶尔也会听新闻。你是和那个满身皱纹的人一起来的,你是他的医生。”

他带着我穿过走廊,走到一扇漆成乳白色的门。那是西蒙和黛安房间的门。他把门打开。

房间里的摆设感觉还蛮舒服的,只不过有点老气。角落里有一张大床,波浪纹的床垫,上面铺着一条衬里缝线的被子,窗户上有黄色方格棉布的窗帘。长条木头地板上铺着棉制的小地毯。窗户旁边有一张椅子,黛安就坐在椅子上。

她说:“看到你真高兴。谢谢你特别拨出时间来看我们,希望没有耽误到你的工作。”

“我还巴不得可以旷工。最近好不好?”

西蒙走过去站在她旁边,手扶着她的肩膀,再也没拿开。

她说:“我们都很好。也许我们没什么钱,不过还过得去。在这样的时代,任何人能够这样过日子就算不错了。泰勒,很抱歉我们都没有跟你联络。自从约旦大礼拜堂出了事以后,我们就越来越不敢相信教会以外的世界了。你应该也听说过了吧?”

西蒙插嘴了:“真是一团乱。国安部把牧师寓所里的计算机和复印机都拿走了,一直都没有还给我们。当然,红色小母牛那件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只不过发了一些宣传手册给教友。你也知道的,愿不愿意参与这样的事,应该要让他们自己决定。为了发传单的事,联邦政府找我们去问话。你想象得到吗?显然普雷斯登·罗麦思的美国政府认为我们犯罪了。”

“但愿没有人被逮捕。”

西蒙说:“我们身边的人都没事。”

黛安说:“可是大家都被搞得很紧张。连一些生活中理所当然的小事都要考虑能不能做,例如打电话和写信。”

我说:“我想你大概要很小心。”

黛安说:“是啊。”

西蒙说:“真的要很小心。”

黛安穿着一件宽松的棉质素色连身裙,腰上绑了一条带子,头上戴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格子头巾,看起来像是一个美国南部乡下的伊斯兰教妇女。她没有化妆。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化妆。想用破旧、寒酸的衣服遮盖艳光四射的黛安,差不多就像是用草帽去遮住探照灯一样白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