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深处不胜寒(第2/9页)

“莫莉……”

“我的意思是,泰勒,我知道大家都一塌糊涂,每个生在时间回旋这个时代的人,人生都是一塌糊涂的。你说大家都得了‘灾变前压力疾患’,我有没有说错?我们是畸形的一代。这就是大家会离婚、会性关系混乱、会有狂热信仰、会患上忧郁症和躁狂症、会冷漠无情的原因。大家都会替自己做的坏事找到理直气壮的借口,包括我在内。所以,如果你必须靠着自己精心打造的这根精神支柱,才能够熬得过每天晚上,那也没关系,我懂。所以说,如果我想多寻求一点精神慰藉也不算犯罪。我没有做错什么,不但没错,而且,我的动机很人性:我想要亲近你。我要的不只是你的激情,而是和你变得亲近。”

她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够了,就放开交叉在胸前的手,等着看我有什么反应。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我本来想告诉她,我对她是有热情的。也许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自从我到基金会工作之后,我就注意到她了。我注意到她身体所展现出来的柔美线条与散发出来的蓬勃朝气。我注意到她站着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甚至伸懒腰、打哈欠的样子。我注意到她总是穿得朴素、淡雅,注意到她总是戴着一条银项链,上面挂着一只精工打造的蝴蝶。我注意到她有时候会心情不好,有时候会冲动。我注意到她微笑的样子、皱眉头的样子,注意到她美丽的姿态、动作。每当我闭上眼睛,每当我睡觉的时候,她的脸蛋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我爱她的美丽,也爱她一些细微的小地方。例如,她的脖子上有一种咸咸的汗味,声音里有一种柔美的韵律。我爱她手指头弯着的模样,爱她用手指头在我身上写字。

我心里有很多话,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这些话不算骗她,却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最后,我们和好了。我们彼此暧昧地笑一笑,眼角泛着泪光,互相拥抱,彼此安慰,不再谈那些事。她煮了一锅味道很棒的意大利面酱,我在旁边帮忙。原先的紧张气氛逐渐烟消云散了。我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电视上报道着失业人口急遽增加、大选辩论,以及地球的另一头某个地方正在打仗,伤亡惨重。我们看了一个钟头,发觉已经是半夜,该睡觉了。我们准备亲热之前,莫莉先去把灯关了。房间里一片漆黑,窗户开着,外面的天空茫然、空洞。当极度的激情亢奋淹没她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躬起了身子,慵懒地喘着气,散发出牛奶般甜美、芬芳的气息。我说:“激情,懂了吗?”她说:“噢,亲热的时候,我懂。”

她一下子就睡着了,而我在床上躺了一个钟头,却还是没有睡意。

听着她的呼吸起伏,我轻轻地下床,穿上牛仔裤,走出房间。像这样的不眠夜,喝一杯杜林标酒是有帮助的,可以驱散疲惫的脑海中那无休止的凌乱思绪,驱除掉萦绕不去的疑虑。我不自觉地祈祷着,希望心中的疑虑能够消失。然而,进厨房之前,我却先去打开了计算机,找到了那个生活杂务管理程序。

我看不出来莫莉究竟在看什么。看起来里面的数据都还好好的,所有的姓名和数字似乎都没有变动。也许她找到了什么东西,足以让她感觉跟我更亲近了。如果那真的是她想要的。

也许她白费力气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找到。

12月大选前的那几个星期,我比较常看到杰森。虽然我已经加大他的剂量,但他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那可能是压力导致的。为了和他爸爸对抗,他的压力很大。爱德华已经公然显露了他想把基金会抓回手中的意图。他认定基金会已经被一个阴谋集团把持,也就是和万诺文勾结的那群傲慢的官僚和科学家。杰森认为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不过,他们之间还是有可能会决裂,会很尴尬。

小杰尽量把我带在身边,因为紧急的时候,他需要我给他一些抗痉挛药。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违反医师道德,我愿意开药给他。目前医学的极限也只能做到短期内让杰森保持身体机能正常,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运用策略打败爱德华·罗顿。目前,这是小杰唯一在乎的事。

于是,我经常会待在基金会的贵宾区。通常是在杰森那边,但也常常和万诺文在一起。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成了那些看护人眼中的可疑人物。那些人包括政府各部门派在基金会里的基层代表,例如国务院、白宫、国安部和太空指挥部。另外有一些是学者,被调派来研究所谓的“火星档案”,进行翻译与分类的工作。在那些人眼里,我和万诺文接触是一种僭越的行为,于是,我也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物。我只是一个小员工,一个无名小卒,但那也是万诺文宁愿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我不会要求他做什么,也不是来保护他的。在万诺文的坚持下,那些脸色阴沉的跟班偶尔会带我进去,穿过好几个门,到火星大使那个充满冷气的房间里去。隔着那些门,外面是炎热的佛罗里达,还有更远更辽阔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