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到底明不明白(No.145— No.149)(第2/3页)


他使劲儿地把我的脑袋往旁边一扒拉:“来,耿耿,脑袋进水了就歪头单脚跳跳,把麻辣烫清出来一点儿,快!”
“你说谁脑袋进水?”
“你啊!我欠她什么啊,欠她的干吗往你身上补啊,你当你自己是ATM机啊,谁欠账都往你身上还?”
你大爷的……说得也有道理。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昨天晚上那么反常,跟以前的事情没关系?”
终于也有余淮被我问住的时刻了。
“我只是觉得很没面子。”余淮耸耸肩,面对我的炯炯目光,他还是转过脸去看黑板上没擦干净的物理公式。
“也觉得有点儿愧疚。”
半晌才又补上一句。
No.147
陈雪君早就有文身。
人心里有了爱,无论深浅,都会特别勇敢。陈雪君的勇敢都用在了文身上。
她的第一个文身是一个“张”,那是她那时候男朋友的姓氏;后来又变成了“郑”,这是另一个男朋友。
用余淮的话来说:“她早晚在自己身上文出来一篇《百家姓》。”
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也会好好聊天。陈雪君是一个口无遮拦的姑娘,不同于β的嘴毒和机智,陈雪君的口无遮拦带着一种十四五岁也早就应该泯灭的天真,比如她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早恋,是因为她缺少父爱。
她会在余淮无法忍受她桌子的一团糟而帮忙出手整理了一下卷子时,毫无预兆地说,余淮,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如果我是一脑袋麻辣烫,那谁能告诉我,陈雪君这姑娘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和路雪吗?!
然而余淮眼中的陈雪君,不仅仅是林杨眼中那个会举着指甲油对老师说“不信你闻闻”的那个单纯缺心眼儿的女生。
就在余淮妈妈冲进学校的前一天下午,余淮也正在为自己的月考成绩烦心。没有谁对命运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眼中的余淮再聪明强大,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考不好了就会怀疑自我的少年。
我们并不真的认识自己。那张最熟悉的、名叫自我的脸孔,都是这个名叫世界的镜子反射回来的影像。
这时候,余淮看着拿到卷子就翻了个面当成桌布垫着试用指甲油的陈雪君,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羡慕。他第一次主动和这个女生说话,问她为什么一直那么无忧无虑。
陈雪君不是能讲出大道理的人,甚至可能连余淮在烦恼什么都没察觉。她很诚实地说,我没有无忧无虑。
看到爸爸像孙子一样陪着县委书记进洗浴中心的时候也会恶心;被男朋友甩的时候也会难过;给同桌买了那么多发卡和本子后对方还是和其他女生联合起来骂她不要脸时,也会气得手脚冰凉。
她放了学背着书包在校门口游荡,上学的时候抱着书包和文具盒在教室里游荡。
没有人愿意和她一桌。她搬来搬去,自己也累了。
我做错了什么?陈雪君眨巴着大眼睛问余淮。
余淮哪里懂得女生之间的那些龃龉,他甚至都没有林杨这个二愣子看得明白。
那一刻他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不尽如人意的月考试卷,开始仔仔细细思考自己之前一直不屑于正视的问题,那就是,女生为什么讨厌陈雪君?如果因为她不好好学习的话,那这些女生当中不是也有好多人考试垫底?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我严重觉得以余淮野猴子一样的原始思维,实在不可能得到任何结果。
他果然也没想明白,于是一梗脖子:“我觉得你也没有错。”
陈雪君眼睛发亮,很认真地点头:“我也觉得。我就是没有错。”
话音未落,女孩子的眼睛又默默黯淡下去。
“可是,我不想再抱着东西到处换座位了。就像没人要的野狗,特丢脸。”
我想,我能猜到余淮的回答是什么。
“那我们就一直坐同桌吧。”
No.148
余淮妈妈的雷霆之怒顷刻就有了成效。焦头烂额的班主任回到班级就打断了自习课,在所有人兴致盎然的目光之下,陈雪君抱着东西站起身,穿过教室,坐到了讲台边上的单桌上。
那个新设立的单独座位,像是这个班级的耻辱柱。
她再也不需要同桌了,这个单独的座位,比第一排还要靠前,为了不阻挡别人的视线,设置得格外偏,就在教室左侧上方悬空的大电视机下面,偏得压根儿看不到黑板。
也许班主任也觉得陈雪君再也不需要看黑板了吧。
陈雪君抱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刚走了一步就不知怎么绊了一跤,所有东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余淮不知所措地起身帮她捡,刚一弯腰就听到后门的一声不满的咳嗽,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妈妈,一脸痛心。
No.149
那之后陈雪君再也没有和余淮讲过一句话,也没有和那个班级的任何一个人讲过任何一句话。五月份,中考之前,全市所有初中生都参加了纯属走形式的会考。会考结束后,大家就能领到初中毕业证了——陈雪君在那之后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