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亚被任命为大宗伯的当天夜里,原来的大宗伯巫咸喝光了三大陶罐的米酒,服用了双倍的罂粟、麻黄叶子和大麻树脂,面容狰狞地死了。

算上巫咸,大宗伯的职位在巫咸的家族已经世袭了七代,贞亚被任命为大宗伯之前,巫咸作为大宗伯,实践巫重派占卜术,已经为盘庚服务了八年。饮酒服药前,巫咸对一直跟着他实习占卜术的儿子成梁说:“作为占卜师,我们不需要打猎、采集或者征战。如果整个王国里只有一碗饭,国王不能吃,我们吃得;如果我们看上了一个姑娘,国王不能先用,我们先用。但是如果我们没有预测到一次日食,我们要自断一根手指;如果天总是不下雨,我们就自断一支胳膊。这次我丢了大宗伯的位子,你以及你的儿子以及你儿子的儿子以及你儿子的儿子的儿子都失去了预测的机会,我自断性命,也算给个交代。”

在商汤立国的早期,随着生产的逐渐恢复,百姓安定,有了一些闲粮、多余的果子和闲暇时间,酿酒、饮酒、种药、嗑药,开始消极懈怠,满天地间溜达,想入非非。日常的种植、采集、狩猎已经不再让另类青年感到刺激,大型战争过去几十年之后,很多青年人开始练习占卜术、占星术、医术之类的巫术。在之后的十年,关于天地的形成、人的产生、王和其他人的关系、神的分类和级别等,产生了比过去一万年来还多的新说法,“四方上下为宇,古往今来为宙”等一些模糊的概念被更模糊地反复定义。巫师们袒胸露乳,肚脐明亮,独来独往,脖子上用细细的牛筋挂了虎牙和玉环,走在空旷而亘古的风里。玉的价格飞涨,上好的玉环,或月白或日黄,看一下迷幻,摸一下心安,可以换十个有过实战杀人经验的武士和十个十几岁的处女。周围的山林里多了很多没了虎牙的老虎,扑倒麋鹿,老半天咬不死,四爪乱挠乱刨。也就是在那个时期左右,豢养的狗开始不害怕野生的老虎了。

谣传,大禹的陵墓被挖掘,很多极品的玉璧和玉环被挖掘出来,集中了大禹时代顶尖巫师的魔法,通过隐秘的渠道传到了商的都城。商汤集中了大批的武士,在进行交易的洞穴里抓捕了众多的巫师。阳具短于平均值的,杀。脑袋小于平均值的,杀。射精速度快于平均值的,杀。酒醉速度快于平均值的,杀。剩下二十个,捉对,杀。最后剩下十个,并称十巫,养在那个进行交易的洞穴里。山被封为灵山,国人不得入内;洞穴被封为丰沮玉门,和国人说,十巫和日月星辰,每天每夜就从灵山的玉门里升降出入人间。在之后的百年中,国人形成了围绕灵山行走的习俗,祛百病,得百福。一生之中,必须转山一次,如果在转山的时候死去,就是去了仙界,就是至福。

商汤对十巫说:“我对于巫没有任何意见,对于宇宙如何形成没有任何意见,对于大地的起源和直到万物完善以前所有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大变迁的描述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街上整天有上百个巫师说明天地震了、后天日食了,百姓如何和谐生活?出征之前,街上有上百个巫师说一定会输,军队如何打仗?每年每月,街上总有上百个醉醺醺的巫师拉着我的手说:‘王啊,我刚刚见过你爸妈,他们让我告诉你说啊,啊,啊,啊。’你们说,我能高兴吗?你们听明白了吗?恭喜你们听明白了!你们的职业将会世袭,如果你们一直听得明白,你们和你们的后代会一直衣食无忧。”

在十巫当中,巫重的阳具最大,巫黎的脑袋最大,两个的酒量类似,对迷幻药的耐受能力类似,女色面前,忍住不射的能力类似。他们俩的巫术风格迥异,在他们的带领下,职业巫师逐渐形成了两个主流的以占卜术为主要构成的巫术流派。在之后近五百年的岁月里,这两个流派的占卜师交替担任大宗伯的职位。

巫重派占卜术重直觉,认为宇宙玄黄,无始无终,事物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无法解析,需要寻找的是一时灵光,仿佛乌云暗夜中的一道闪电和一声闷雷。巫重派爱上了乌龟,巫重派占卜师认为,乌龟和宇宙最接近,龟背是天空,龟腹是大地,中间是长得像男人阳具一样的龟头伸出缩入。他们规定宰杀龟、去龟头和龟肉的步骤,清洗整理好龟甲,制定钻挖凹窝和灼烧的方式方法,等待裂纹像闪电和闷雷一样出现在接近宇宙的龟甲上,告诉他们未来的星相、地震和战争的结果。相反,巫黎派占卜术观察到人的独特存在,天地间似乎只有人会思考,只有人担心下一个时点发生的事儿,只有人会制造工具,保留火种。巫黎派占卜师相信通过人的辛苦努力,事物之间的规律可以被发现和被利用,而直觉,特别是高级占卜师的直觉,尽管多数时候是对的,但是辛苦的分析、总结和判断可以增加直觉判断正确的概率。巫黎派占卜师昼夜不停地观察和记录包括人在内的天地万物,太阳升落、月亮圆缺、星辰变和不变、谷物和草木的生死、雨水和风、男子的勃起和狂躁、妇女的月经和性欲。巫黎派占卜师绘制各种草木禽兽的图谱,以吃不下去为限,分别在刺身和烤熟两种状态,品尝了上千种植物和动物,在品尝的历程中,几个中级占卜师中毒死去。巫黎派占卜师曾经一度认真考虑用妇女的月经周期衡量月份,用妇女从能激发男子性欲到不能激发男子性欲的时间跨度衡量年代,但是妇女的月经周期和性感持续时间明显不如月亮盈亏和四季轮回准确,在使用了几年之后,放弃。负责实验的高级占卜师告诫其他巫术修炼者,作为宇宙一个组成部分的妇女比整个宇宙都复杂,这听上去像个非常明显的错误结论,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常常正确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