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茶棚(第3/4页)

杜之洋喜出望外,忙叩首道:“小人不敢奢求!公子大恩大德,小人铭记于心!小人阖家就算今生无以为报,来世也要做牛做马为公子驱驰!”

公子没答话,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站着发愣的兄弟三人,转身往车马走去。

“这位郎君!”杜之洋拦住我,低声道,“敢问郎君,你家公子是哪家高门?”

我看他一眼:“你打听做甚?”

杜之洋激动道:“公子乃我家恩人,定要每日为他祷告福寿,怎可不知名氏?”

我笑了笑,道:“我家公子最烦怪力乱神,你若感恩,日后便好好过活,莫再去做那些歪门邪道之事。”

杜之洋面色涨红,只得唯唯应下。

车马重新走起之时,已是午后。

“先前你说那死了二十多万人的大战,谁胜了?”马车外,青玄骑着马,和林勋继续闲聊。

“公孙晤胜了。”林勋说着,笑了笑:“不过刘阖比公孙晤活得久。公孙晤虽胜,却也元气大伤,不久之后即被高祖所灭。而刘阖从豫州败退之后,去了荆州,又退去了楚地,凭借南方天险和瘴气自保多年,直到十余年前才被先帝所灭。”

青玄听着,好奇道:“说到这个刘阖,我听说他也自立为皇帝。”

“他算得甚皇帝。”林勋道:“前朝惠皇帝逊位,将天下禅让高祖,按理说,高祖才是正经皇帝。只不过刘阖颇有些蛊惑人心的本事,说惠皇帝乃是为高祖所迫,正统仍在刘氏,也确有许多前朝旧臣去楚地投靠于他……”

我听了一会他们说话,回想起方才之事,不禁问公子:“公子不怕那杜之洋说的谎话?”

公子反问:“以你之见,他们可果真是流民?”

我说:“杜之洋虽说本地方言,但荆州口音仍掩饰不住,那三个小童则全然说荆州话,应当不假。”

公子颔首:“既是流民,定然艰辛,能帮上些也好,何苦计较是不是说了谎。”

我看着他,心中忽而有些柔软。

公子到底心地良善,就算明知可能被骗,也还是会忍不住出手帮助别人。当然,他不缺钱,但许多贵胄名士也不缺钱,素日里行事却计较刻薄。单是这一点,公子就能将许多人比下去。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短处。我不禁又忧心起来,他这般纯良之人,又总是想做一番大事,只怕日后一旦没有了桓府的庇护,他会被人算计得栽下跟头。

想到这些,我忽然觉得有些沉重。

我不会一直留在公子身边,尤其是如今拿到了地契,我只要再挣些金子,便可找法子赎身,离开桓府。如果某一天,我在乡间听到公子落魄的消息,会不会难过?

这答案十分明了,我定然会。

“你叹甚气?”忽然,公子问道。

我回神,道:“我不曾叹气。”

“你叹了。”

我:“……”

公子看着我,没有纠缠下去,却问:“霓生,你方才怎知他们是一伙?”

我说:“我猜的。”

“猜也须凭据。”公子道,“只是凭那杜之洋的口音?”

我说:“不止。其一,那三兄弟自进茶棚起,一直在行乞,杜之洋却不曾来驱赶,可他们来缠公子,杜之洋便来了。”

公子道:“许是他正忙,无暇理会。”

我说:“他不忙,我好几次看他从后厨中探头出来。且那茶棚不大,断不会不知情。”

公子想了想:“有理。其二呢?”

我说:“其二,便是那三兄弟总有意无意看杜之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公子要与那兄弟三人说话之时,要给他们吃食之时,还有给钱之时,他们皆是如此。何故?便是他们须得杜之洋应许,方可往下行事。”

公子有些惊讶。

“我竟未曾发觉。”他有些懊恼之色。

我笑了笑:“这不足为奇,当局者常迷于处境,往往旁观者才可窥清。”

公子缓缓颔首,没有说话。

他靠在隐枕上,却没有像平日那样过不久就闭目养神。他望着窗外,神色无波无澜,眉间却有几分肃然。

我问他:“公子在想什么?”

公子道:“在想方才那茶棚中的人说的明光道。”

“哦?”

“此番出来的路上,我听人提过两三次。”公子道:“霓生,你可知晓他们来历?”

我摇头:“不知,我与公子一般,也不过道听途说提起过罢了。”

公子颔首。

我看着他:“公子以为,明光道是些什么人?”

“舍粥市恩,还能是什么人。”公子道,“如前朝五斗米道,亦藉灾荒而起,聚众作乱,成席卷之势。”

我说:“可五斗米道者,入门须纳五斗米。而这明光道不然,乃是施米。”

“殊途同归罢了。”公子淡淡一笑,“明光道宣称真龙救世,意欲何为,自不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