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曲临江对岸有山,名唤天武山。

它与文曲山隔江相望,原本山水镇名中的“山”,指的便是这两座山。

但六十多年前,天武山上突然降下天火,泰半山头毁于一旦。时人皆引为不祥之兆,将当时的州牧和郡守吓得不轻。

州牧怕被人指责为官不仁,便将管辖此地的郡守和县令斥责一番,写了檄文祭天。

事后,他着人修改地方志,将它抹去不说,还在山上种下满山的桃树,意在辟邪。

此后大家便管它叫作桃花山,渐渐没有人再记得它原来的名字。

也是因此,每年桃花山开满桃花虽是一大盛景,但很少有人到山上来。

后来一位喜爱桃花成痴的文儒将它买下来,在山上建造了别庄,每逢花开呼朋唤友来山上赏玩,才恢复些许人迹。

文儒逝世后,桃花山几经转手,而今到了贺林轩手中。

众人相携上了船,蓝氏才发现李文武夫夫没来,忙问是出了何事。

李文斌歉然道:“前两日便得信说信儿偶染风寒,今日一早,书童遣人回来说他的情况有些反复。阿兄阿嫂不放心,去书院接他了,特地交代我和林轩,向你们赔个不是。”

“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孩子的身体重要。”

蓝氏连忙询问李信的病情。

闻说并不严重,他这才放下心来,摸摸诺儿的头叮嘱说:“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最易伤寒,诺儿也要小心些。”

诺儿自然答应。

今日顺风,船只很快就到了桃花山脚下。

虽花期将尽,但桃花山还是笼罩着粉色云雾,越往山上走,花开得越灿烂。

到了山腰上的山庄,树上甚至还能见到一簇簇欲绽未绽的花苞,夹藏在怒放的花丛中。

动静相宜,错落有致,正是赏花最好的时候。

灼灼其华,轻燃一树春色。徐徐香风,吹落满地缤纷。

李文斌看得心折,待要赋诗一首,就听诺儿欢呼出声:“好多桃花啊!阿爹,我们快去折一些,回去阿父做桃花饼吃,唔,还有桃花羹,桃花糕!”

李文斌:“……”

见他哭笑不得,蓝氏忍俊不禁,拉着诺儿的手笑道:“原来除了桃花茶,桃花还能做这么多吃食。我陪诺儿多摘些,可好?”

诺儿嘻然点头。

他们在前头说笑,贺林轩三人则落后几步,慢行闲话。

何谚扶着他师父,笑说:“上旬,四方来贺的文比题目便是桃花。我借着便利看得一首,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诗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好诗。

可叔父您有所不知,那日有位天命之年的进士郎入藏书阁窥得一副墨宝,形容几欲疯魔。

一向滴酒不沾的人,回去喝得酩酊大醉不说,醒来还哈哈大笑两声,提笔画了一副老翁花下饮酒图。”

何谚目露向往,“却不知是怎样的诗文,竟能有如此魔力,只恨无缘一见呐!”

贺林轩自称南陵人士,但秦老自十几年前便深居简出,他不认得对方,也不怕贺林轩认出他来,因此很是从容。

此时,他则被介绍作何家的世交,何谚的远房叔父。

听徒儿一番话,秦老当即心领神会,摸着胡须叹道:“可惜老朽来的不是时候,不然以大欺小一回,说不定就能一睹墨宝呢。哎,实乃平生一大憾事啊。”

贺林轩瞧他们师徒两个一唱一和,摇头失笑道:“远丰兄,我今日才知你兵法学得这样好。抛砖引玉便就罢了,这欲擒故纵更是一绝。”

师徒二人被点破,都笑出声来。

何谚便道:“既如此,林轩不如痛快交代了吧!我叔父可是难得过来,总不能让他老人家败兴而归不是?”

贺林轩自然不会拂他们的兴致,张口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两人屏息听着,直到最后两句再忍不住抚掌叫好。

“好一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好啊!此句,当浮一大白,哈哈!”

秦老眉开眼笑,满口赞许。

贺林轩笑说:“夫郎月前酿了桃花酒,今日便带了一坛。老叔稍待,过会儿我们定陪您喝一个痛快。”

又对何谚说道:“远丰兄也喝过四方来贺的酒,不过,不是我夸口。我夫郎心灵手巧,家中人酿酒与他比起来,可差的远呢。”

何谚早习惯他随时夸奖自己夫郎的毛病,笑道:“如此,我与叔父定要好好尝一尝了。”

山中山庄多年未曾住人,尚未动工翻修,因此贺林轩没带他们进去。

一行人在桃花林中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八角回亭,落脚暂歇。

早两日,贺林轩就遣人将山上收拾一番,此时回亭很是整洁,除了些许落花,一尘不染。